網遊奇譚 #02：語言

故事是這樣的：你是一個日本人，想要在一隻網路遊戲內找到會用日語溝通的玩家一起打副本。該如何篩選玩家？

「2場自由骰。有場地標點。打法炸豬扒。兩滅解散。我用 ST。JP ONLY，不接受元素伺服器的玩家」

最簡單的的方法是寫「日語限定」。在 FF14 的副本募集裡有個用詞叫做「JP ONLY」，指日語限定。JP ONLY 這個詞語實在太深入民心，一年多之前澳洲玩家移民到澳洲伺服器，副本募集版出現過非常詭異的「EN ONLY」募集。大概是因為看JP ONLY 看得多，才會在一個只有會講英語的玩家的伺服器裡開英語 ONLY 吧。

但 JP ONLY 並不足以篩選玩家。一來，總會有人不看募集文就跑進去副本；二來，就算寫明了 JP ONLY，也總有可能有對此一無所知的小白新手，以為自己擁有 ChatGPT 或者Google 翻譯，就知曉世間萬物。

聰明的日本玩家開發了各種預防措施。例如，在我的伺服器裡有這樣的玩家，募集文裡用日語要求「進來的時候請你最喜歡吃的關東煮材料」、「說你最喜歡吃的意粉」、「打招呼的同時請說明你最喜歡的壽司材料」、「請說你最喜歡的冰淇淋味道」，沒有回答就會被踢。除了這種語言考試募集之外，還有限制「NO ELEMENTAL」（因為 ELEMENTAL 元素伺服器最多外國人）和「日本人ONLY」。

曾見過有這樣的招募，英語部分寫「Japanese Shaberist Only」，詞語為日文的「喋る」（Shaberu）與英文的「-ist」語尾的結合，讀到真的哭笑不得。

而這些還算是平常。

還可能發生的是，募集主忽然轉個彎做一些反常的舉動。例如，遊戲打本有功能能點名，詢問隊員預備好開始進本打本了沒。一般而言大家當然會舉手點「預備好」。此時如果想要「檢測」隊員有否閱讀和理解日語，就可以在一連串冗長的日語說明最後，預先要求所有人點「還沒預備好」，藉此確定是否所有人都有閱讀內容。

在遊戲內打滾，你也總會逐漸能從募集文的寫法，或多或少猜出屏幕背後的玩家的國籍。

使用大量遊戲內翻譯工具溝通的玩家，日語文法奇怪用字罕見的，很大機會會是東南亞（例如新馬泰）或者是不會講日語的澳洲人。

募集文裡中文字偏多的玩家，或者是日語用語裡突然出現中文（例如「お愿いします」、「石頭」、「震擊」）很大機會其實是中國、台灣或者是香港人。界面使用 E 語言，但實際上不會說英文或者一直都在講日文的，很大機會是安裝了漢化包。相同國家的玩家一般也會聚集在同一個伺服器。也因此，你其實可以從公會（加上以上的東西）猜出對方從何而來。

遊戲內其實有所謂的「定型文」系統，用以應對多國玩家交流卻沒有共通語言的情況。「定型文」系統源於另一部分同樣出自於 Square Enix 的網遊 FFXI，系統本身收錄了大量常用的問候語、打招呼、問問題。在日文 UI，「定型文」就會顯示日文，英文 UI 就會顯示英文。問題是，因為定型文可以通行翻譯的效果，使用了定型文打招呼的玩家很多時候就被自動看成是「外國人」——連帶某些因為在 PS5/PS4 等不想打字，所以選定型文打招呼的日本人，也就被誤解成是外國人。

如是者看到這裡你可能會問，為什麼要知道其他玩家的國籍、要那麼在意能否互相溝通？要知曉國籍，要有共通的語言，歸根究底其實都是為了溝通。但諷刺的是，雖然做了很多功夫，務求對方是擁有共通語言、可以溝通的，但實際上卻甚少真的需要溝通。和其他MMO（例如魔獸/GW2/Lost Ark等目前流行的遊戲）不同，打副本不一定需要開麥；遊戲在進本之前已經有一套共通的打法，共通打法之外的內容（例如放群體減傷的時間）也很多時候已經預備好既有的巨集。之所以需要強調溝通，強調說明，只是因為那萬一可能出現的情況——萬一那人根本不會打或者犯錯，需要指正呢？如果我們突然調整打法呢？可能出現了裝備沒拿到被亂骰走的情況呢？之類之類，種種可能。

而還有一種更罕見的情況是，在一群日本人之間不會說日文，其實有其好處。就算發生什麼事，也可以說「日文不好」推搪。倘若玩家互相謾罵，陷入論爭，也可以以「我讀不懂」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並儘早遠離現場。

廣東話有一句諺語為「精人出口笨人出手」，在這遊戲內卻是剛好相反，最先出口的永遠是蠢蛋，因為惡言相報可被 GM 檢舉。遊戲看起來表面平和，大家維持日本人性格，就算隊友有多蠢都好，發生了什麼都好還是保持沉默，一言不發默默離開；會出現向人噴罵祖宗十八代，拿出外掛插件數字數落各種不是的，大概真的是少數的少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