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國際蘭展已經結束了,最令人念念難忘的,莫過於展出了大名鼎鼎的大彗星蘭,很多年前雖然就已聽過它的故事,但實際看到它還是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大彗星風蘭,又名「聖誕蘭」,也稱為「伯利恆之星」,因為北半球開花的時間點一般都在冬季的聖誕節前後。它是一種原生於馬達加斯加東岸低地的附生植物,於1822年被發現。它的花色白中帶綠,有著厚實的蠟質星形花瓣,最大的特點在於花朵的基部有一條向外延伸的極長花距,就像天空中一閃而過,拖著長長尾巴的彗星。
很多花其實都有著「距」的構造,比如鳳仙花、金蓮花等。所謂的花距,是花朵下方的花萼特化形成一根細長的管狀、像是尾巴一樣的構造。不同種類的植物,距的長短、粗細、曲直的形態也都不太一樣。花距底部的腺體會分泌花蜜,以吸引昆蟲前來採蜜做親密接觸,因而達到授粉的目的。
花距,正是植物與授粉昆蟲之間所建立的一種特定的傳粉機制。為了能採食到花蜜,昆蟲不得不更加接近花朵的基部,如此一來,它們就更容易沾上成熟的花粉。等到它們飛到另一朵花上採蜜時,便把上一朵花的花粉帶到了這朵花的柱頭上,由此完成了授粉過程。
花距由於管徑的粗窄長短不一,因此只有口器相當的昆蟲才有辦法採到蜜,不同的花朵自然有著不同的授粉昆蟲來搭配。一般來說,口器較長的昆蟲,比較能吸取到各種花距的花蜜;口器太短的昆蟲,深不進去較長花距的花裡,自然就吸不到這種花的花蜜了。這類似曲徑通幽,只招待特殊VIP的作法,竟存在花花世界裡,著實讓人嘖嘖稱奇!
只不過一般的花距都是小小的,差不多就是幾公分長;風蘭屬的植物,普遍有著10公分左右的長距;但大彗星蘭的花距竟長達30公分,足足是一般女性手臂的三分之二長。據說,這令當初收到大彗星蘭標本的生物學家達爾文驚呆了,因為這種異乎尋常的超長花距,根本無法讓任何地表上已知的動物吸食其中的花蜜。
達爾文在1862年卻對大彗星蘭做出了如此的假設:有這種植物生長的地方,就必然有某種昆蟲能替其授粉,可能是某種巨大的蛾,牠的口器可以伸長超過30公分,這種蛾在吸蜜的過程中,能夠協助花粉傳遞,替大彗星風蘭完成傳粉的動作,只是目前這種長喙的蛾還沒被發現罷了。
基於「協同進化」理論,達爾文認為大彗星蘭肯定與一種長喙的巨蛾有一種共同演化的關係,離開了對方,誰都無法生存。循這思維,要找到這種假想中的蛾不過是遲早的事。只是這個預言在達爾文終其一生都沒有被證實,在當初甚至可說是飽受訕笑與質疑的,而隨著時間過去,這個假設也漸漸被人們所淡忘。
直到40年後,作為大彗星蘭的真命天子——這宛如傳說一般擁有超長口器的巨蛾終於翩然現身了,在1903年馬達加斯加島的一個深夜被科學家發現了!這種天蛾幾乎有一隻小鳥那麼大,伸展出來的口器(喙)長達30 公分,張開的雙翼寬達15 公分,這項發現證實了達爾文當年的預言是完全正確的。
為了紀念達爾文,這種有著長喙的巨形天蛾被命名為praedicta,也就是「預測之物」的意思。不過此時達爾文已經去世20年了!
聽完大彗星蘭的故事不禁有種心旌動搖的感覺,這種花對蛾有極其嚴苛的揀擇,只願意讓某種蛾來為它授粉,乃至與其偕同進化,順應對方而特化成——長距為你而生、花蜜為你而釀,沒想到在植物的世界裡,真有所謂癡情花的存在!
同時也不免疑惑:昆蟲的授粉既然對大彗星蘭是千秋萬代的繁衍大事,那大彗星蘭為什麼又將這麼重要的大事變成如此單一的排他性行為?這對它本身有甚麼好處呢?既然產蜜,何不開放招待,讓多種昆蟲都來協助授粉,豈不大發利市?
況且當花與蛾已特化到如此相互依存,宛若靈魂伴侶一般密不可分,所謂「你是我的唯一,沒你我會死」,如此一來的後果,豈不是讓自己陷入瀕臨滅絕的處境?!
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竟有令人如此驚嘆而不得其解的花!都說長喙天蛾比起短喙天蛾更容易覓尋到不同花距的花蜜,照道理說,長喙天蛾對大彗星蘭有必然性,大彗星蘭對長喙天蛾就沒甚麼必然性了,畢竟長喙天蛾可以覓尋到各種長短不同花距的花蜜,不必單戀大彗星蘭!
奇特的是,這種有著超長口器的長喙天蛾竟是如此珍稀!自從達爾文預測必然有這種巨蛾的存在,到真正發現牠已然過了40年(有人說過:只發生過一次的事,等於不存在),但真正被人類用影像記錄下授粉的畫面卻已是1992年,足足是130年後了!說到這花與蛾的情事,那倏忽來去的驚鴻之感,豈不就像楚辭〈少司命〉中的巫女所吟唱的「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對那來去無定的神靈的悲欣交集之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