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官》到劉歆《周禮》裡的『六樂』（六代之樂）的故事

從《周官》到劉歆《周禮》裡的『六樂』（六代之樂）的故事

西漢景帝到武帝時代的皇室宗親的劉德，襲封為河間獻王。他是好古的諸侯王。史上記載他對學術上的貢獻，因着他的好古而收集古書，不少先秦因着秦代的官學化而禁斷私學之下，被深藏的古書於是被他高價收買的引誘之下，紛紛又再出世，而高價賣給了河間獻王或讓河間獻王派門客抄錄，當然，一定也有不少有學問的當世儒士，偽造古書，也賣去給河間獻王，故真偽之書畢入於河間獻王的收藏。

而河間獻王之志尚不止於好古，他是深有圖謀的諸侯王，也想要仿周公的『制禮作樂』。按，所謂的『制禮作樂』，此為帝王功成名就之下的手段，只有帝王才可以行之。如今劉德此一小小諸侯王竟敢夢想做皇帝。按，於前朝景帝之時，因為七國之亂，七個劉姓諸侯王敢做帝王夢，聯合起來作亂，事平之後，於是削各諸侯王的任官等權，只能坐領封土之內的賦稅。任官權也喪失之下，而劉德手下諸官也是皇帝任命來監視他的皇帝耳目。此種『制禮作樂』的帝王獨享的特權，當今竟有劉德此河間獻王大膽敢做的行為，藉由皇帝於劉德四周佈下的耳目之口傳到漢武帝耳中，於是漢武帝大怒，於河間獻王晉見時大大責備，要他好自為之。而或在此時，劉德獻出他所藏但不知是否被他及門客增入資料的戰國末年人所作的《周官》，回到封國就當年亡故。其中隱情，或被武帝賜藥自盡始合於返國即亡之實情。武帝當然不會喜歡《周官》一書，故罵《周官》是『末世瀆亂之書』，藏於秘府。等。

秘府，即皇室的圖書館，包括了劉德獻出的書之外，也有故藏及後來向天下開獻書之詔，也收到不少藏書。此中藏於秘府之書，也只有朝中之官得有幸可以借閱。而且在成帝期間，劉向任職秘府，來整理秘府內的圖書，在中國歷史上做出卓越貢獻，他見到了《周官》一書。他曾著有一本《五經通義》，全本今日已佚，但古書上有引用到。

按，在河間獻王（或謂係王莽前後的桓譚所作）的《樂元語》裡，竟然出現了一段話：

『受命而六樂，樂先王之樂，明有法也。』（東漢班固《白虎通德論‧禮樂》引）

『六樂』一辭，在先秦故書裡，都沒有出現過。但像是楊蔭瀏(1899～1984)的《中國古代音樂史稿》，只查閱到《周禮》裡有所謂的『六樂』，就未先考明《周禮》是偽書，而以為是周公制禮作樂而成，故把《周禮》裡所說的『六樂』，釋如『六代樂舞』，以為是西周的音樂史實，故而談錯了把其見《周禮》裡此西漢末年劉歆的『六樂』說，當成了周朝實有的雅樂史料，而被誤導而談錯了周代音樂史。

但此劉歆王莽的添偽《周官》而成《周禮》裡，被楊蔭瀏所見到『六樂』一辭，亦實非首度在《周禮》裡出現，故如果能廣查史料，可以發現到，原來『六樂』之始，是河間獻王的《樂元語》裡所創的。但今存所收集來的河間獻王的故書裡的佚句，只有此處的《樂元語》所指的『受命而六樂，樂先王之樂，明有法也』裡的『六樂』，但『六樂』裡的內容，究竟與今本《周禮》有何相關，所幸，倒真被吾人發現了蛛絲馬跡。那就是，在劉向所著的《五經通義》佚文裡了。

在劉向的《五經通義‧厄》裡，指出了：

『受命而王者，六樂焉。以太一樂天，以《咸池》樂地，以《肆夏》樂人，以《大夏》樂四時，以《大護》樂五行神明，以《大武》樂六律，各象其性而爲之制，以樂其先祖。』（出自於宋代類書《太平御覽》卷五百六十五‧『樂部三』）

劉向，於秘府校書，曾據眾書，而收集內中的資料，而以當日人的口吻，整理成《說苑》、《新序》，內容實收集今佚的不少古書的內容，只不過，劉向有改易其辭，以漢代人的時代觀改寫過。同樣地，劉向著《五經通義》取材於秘府所藏有關經類的書，所收集整理的，《周官》此一『經』亦在內。故劉向《五經通義》裡在引用了劉德所創的『六樂』名辭，而此《五經通義‧厄》裡對『六樂』的說明，實為《周官》內容『六樂』相同見解。而《五經通義‧厄》的『受命而王者，六樂焉』即劉德《樂元語》的『受命而六樂』同義，劉向只不過實錄而剪裁之而已。於是吾人可以見到劉向所見寫作《周官》的劉德，其所創『六樂』的內容，原來是一如劉向《五經通義‧厄》所陳述的集合《樂元語》及《周官》內論及的『六樂』內容，故《五經通義》內容，只會是劉德『六樂』說法創始人於《樂元語》及《周官》裡的見解。

故可以看出，《周官》原本的『六樂』是指：

《大一》樂———天

《咸池》樂———地

《肆夏》樂———人

《大夏》樂———四時

《大濩》樂———五行神明

《大武》樂———六律

但日後，於西漢劉歆在王莽下指導棋之下，制禮作樂，把《周官》添偽而改頭換面成王莽立政參考本的《周禮》時，《周禮》的『六樂』已全被劉歆改頭換面，而成了陰陽對偶，搭配十二律之新禮法了。

在劉歆的《周禮‧春官宗伯‧大司樂》裡，劉德發明的『六樂』及其精義，被改成了：

《雲門》、《大卷》——祀天神

《大咸》樂——————祭地示

《大韶》樂——————祀四望

《大夏》樂——————祭山川

《大濩》樂——————享先妣

《大武》樂——————享先祖

（按：據『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以樂德教國子：中和、只庸、孝友。以樂語教國子：興道、諷誦、言語。以樂舞教國子舞《雲門》、《大卷》、《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以六律、六同、五聲、八音、六舞大合樂，以致鬼神示，以和邦國，以諧萬民，以安賓客，以說遠人，以作動物。乃分樂而序之，以祭，以享，以祀。乃奏黃鐘，歌大呂，舞《雲門》，以祀天神。乃奏大蔟，歌應鐘，舞《咸池》，以祭地示。乃奏姑洗，歌南呂，舞《大韶》，以祀四望。乃奏蕤賓，歌函鐘，舞《大夏》，以祭山川。乃奏夷則，歌小呂，舞《大濩》，以享先妣。乃奏無射，歌夾鐘，舞《大武》，以享先祖。凡六樂者，文之以五聲，播之以八音。凡六樂者，一變而致羽物及川澤之示，再變而致祼物及山林之示，三變而致鱗物及丘陵之示，四變而致毛物及墳衍之示，五變而致介物及土示，六變而致象物及天神。』）

如此一比對，劉歆在『六樂』上，去把劉德偽造的《周官》是如何改頭換面，大添特添的真相就一目了然了。

(見原書刘有恒：中国古代音乐史辨正(甲集)(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