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9/21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當兵記憶

差兩門課,四個學分,需要經過暑修才能畢業。租屋還沒退,七月就一個人待在租屋處,每週去空蕩蕩的學校上四堂課。也趁這個時候上駕訓班,其餘時間就窩在圖書館用模擬器玩小時候玩過的遊戲。


我常處於些微憂鬱的狀態,儘管幾乎所有時間都是這種狀態,但我並不會說這是正常情緒。我知道這種時候,我在別人的眼中,看起來眉頭深鎖,並不開心。只是對我來說,比起勉強去社交、找樂子,這種獨處時的憂鬱狀態反而還比較舒服。


大學畢業後、當兵前的那段日子是這樣,後來離婚後、住去鳶山上的日子是這樣,最近這幾個月以來也是這樣。似乎結束一段長期的感情關係後,都會進入這種狀態,也證明了我一直以來都沒變。


拿了畢業證書,把我的偉士牌騎回金山,等當兵的日子就去叔叔的鐵工廠打工。和國中時不同,這次我是自願的,畢竟知道這份工作只是暫時的,兵單一來就會結束。說來汗顏,當時去鐵工廠打工,是懷有創作者去體驗勞動階層生活的想法的。


自閉了一段時間後,也上網應徵新樂團,交新朋友。這時我是真的從零開始結交新朋友。因為覺得大四劈腿後的那種驕傲姿態和言行舉止很可恥,畢業後把電子郵件、電話號碼和MSN都通通換掉,想徹底和過去的自己告別。不過這實在很愚蠢,過去的自己怎麼可能因此而消失呢?這麼做只是斷了所有人的聯繫。


這段時間我結交的最重要的朋友,是一個海大的女生。他那時樂團剛解散,雖然表面上沒有明說原因,但其實是因為貝斯彈不好而被嫌棄,他的團員想要和更優秀的人組團。他是很看重朋友的那種人,因此被朋友遺棄對他來說非常受傷。不過他是一個社交能量滿滿的人,拜他所賜,認識他以後又接著認識了不少人,像我這麼自閉的人,一定得和這種人做朋友才行。


接到兵單以後去了成功嶺,剃了頭開始新兵訓練。我想當時應該還是有點苦,但很快就適應了,因為當兵其實和國中寄宿學校生活大同小異,而且體能訓練是我很願意去做的一部分,畢竟那是做了就會有收穫的事。我當時滿心期待自己的人生可以因為經歷多一點苦難而更多采多姿(現在則完全不想要苦難⋯⋯),所以下部隊時,不畏總統府很苦的傳言,自願報名要當總統府憲兵,想說這樣一來就確定在台北市當兵,就可以繼續玩團了。二來是覺得當兵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浪費一年,還不如就來體驗「階級不公」和「體制暴力」吧!


等到真的下部隊後,原本期待的,還真的都一一體驗到了。除了日常勤務繁重之外,我還必須處理人事業務——放不放假?怎麼放?這些事由我決定,我卻常常收到老鳥和士官的關說,最後只能犧牲菜鳥的權益。當時還有連上長官霸凌不順眼的排長,我卻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成了幫兇,禁了那個排長長達半年的假,差點把他逼瘋。


說起來,拍片如果在比較惡劣的劇組,氣氛也很類似,也有許多階級暴力,只是拍片不會長達一年,當兵卻一當一整年。睡眠不足這點也和劇組工作很類似,再好的人在長期睡眠不足的情況下,也難保不變惡人。


在總統府當兵還有一個壞處,就是哨點一望出去就是西門町六號出口,那種相對剝奪感造成的苦悶,遠不是成功嶺或憲兵學校可以比的。總統府有多苦呢?苦到我第一次放假時,一出營區,像遊魂走到便利商店買了一瓶葡萄汁,一喝下去,眼淚馬上流出來。


回過頭來講一位在成功嶺結交的朋友。他是做劇場的人,已經唸完研究所才來當兵,多才多藝,而且身上有許多愛情故事,我笑稱他是「為愛而生的男人」(而我是「因愛而死的男人」)。


我認識他的那天是新兵訓練的懇親日,他讓我假裝是他表弟,把我偷渡出去,和他父母一起懇親。我們在營區野餐,離開營區之後,再去高級飯店和他家人一起吃Buffet,這還只是我們認識的幾個小時候,感覺非常奇妙。在回台北的火車上,他告訴我他愛上了一個女孩子,說他們是怎麼相遇的,說了很多像電影台詞的話,說他們有多麼命中註定。但這時突然來了一通電話,他接起來,感覺卻又不像是那個女孩子打的,他才向我坦承他還沒和前女友分手。


下了火車,來接他的是前女友,他前女友很可愛,我在心中為他前女友嘆息。後來那個「表哥」不知道發什麼瘋,想把前女友介紹給我,他給我他的電話。幾週後,我在部隊裡很煩悶,也不知道發什麼瘋,就打電話向他前女友邀約。他前女友的個性很好,但我和他約過幾次會之後,發現沒什麼火花,也就沒再約他了。


這段時間我一直處於對大學女友的愧疚中,總是特別容易受到憂鬱的女生吸引,想藉由展現自己的溫暖和真誠,來彌補之前傷害他人的愧疚感。但這種心態很不正常,往往讓自己做出一些太過積極的舉動。之後要不是把人嚇跑,就是當對方允許我進一步時,我卻往後逃跑,因為真的要進入什麼關係時,才知道其實並沒有真的喜歡。


總統府憲兵因為是總統府門面,服裝儀容很講究,因此許多人退伍時都會保存站哨時那套「甲服」,但我退伍那一天,一出營區大門就把甲服丟進垃圾桶。給長官簽字道別時,長官總說「要回來看弟兄喔!」其實還真的會有人帶著飲料回來看弟兄,但我做不到,我實在太討厭這些人了。


退伍後,我時常去那個「為愛而生的男人」擔任吧檯手的咖啡店,在那裡認識了一些後來工作互有往來的人。那時非常流行去澳洲打工度假,我不知道之後要做什麼,就拿當兵賺來的錢去繳英文補習費,但一直以來我對學英文的意願一直很低落,上了幾堂課之後就沒再去過,白白浪費了好幾萬。


不久後,一位導演因為欣賞我的畢業製作,想找我接一部紀錄片的執行導演。面談時,他更進一步問了我要不要去他公司上班,我就從善如流(隨波逐流)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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