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天

如果有一天，我們能回到那個夏天，你會選擇說出來嗎？

那年，我們交換了一個夏天

「你記不記得那年夏天，我們躲在學校的頂樓偷偷吃冰棒？」

你這麼問我的時候，我們正坐在高中校門前的階梯上，手裡各自捧著一罐喝到快見底的可樂，目光一同望向操場那片熟悉的角落。校園裡的人群逐漸散去，畢業典禮後的歡呼與眼淚在夕陽下變得有些不真實，像是一場短暫的煙火，熱鬧得讓人無法真正去觸碰。

我愣了一下。其實我記得 — — 不止那天的冰棒，還記得你剛進班時那副害羞的模樣，記得第一次月考成績公佈時你皺起眉頭的神情，也記得每個午後陽光灑在你側臉上時，那種仿若電影裡慢鏡頭才會出現的光影……可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你不記得了嗎？」見我不回答，你微微偏頭，眼中有一絲失望。

「記得，當然記得。」我急忙說，笑著伸手去撓撓後腦勺。「我只是……在想那天的味道。你當時吃的是……葡萄口味？」

你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點狡黠的得意。「才不是呢！我吃的是芒果味的，你才是吃葡萄的。」

我忍不住也笑了出來。「是嗎？那為什麼我記得你當時說芒果冰棒太甜，還想換我的？」

「因為我想換你手上的東西，不管它是什麼味道。」你說得理所當然，像是在談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句話卻讓我怔住了。突然間，那個夏天的一幕幕畫面重新在腦海中浮現 — — 汗水混著冰涼的冰棒汁順著手指滴下，你皺著鼻子嫌棄芒果味太膩的表情，還有我們蹲在頂樓的水塔旁，生怕被校工發現的低聲竊笑……一切都鮮活得像昨日。

「那天之後，我們好像就變成朋友了。」你輕聲說，目光似乎穿越了時間。「之前我們雖然在同一班，但我總覺得和你有距離，可是那天……因為一根冰棒，反而好像拉近了很多。」

我靜靜聽著，沒說話。你看著操場，夕陽的餘暉映在你臉上，像是在你側臉上輕輕塗了一層溫暖的顏色。

「其實，我一直覺得……那根冰棒就像我們的那個夏天。」你停頓了一下，微微偏過頭來看我。「在最炎熱的時候相遇，甜得恰到好處，卻那麼容易化掉。」

「你是說我們的友情嗎？」我忍不住問。

你搖搖頭，嘴角帶著一抹說不清的笑意。「我不知道，也許是友情，也許是……某種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感覺吧。那時候的我還太笨，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等到我終於想明白了，我們的夏天就已經過去了。」

我的心微微一緊。「現在告訴我也不遲啊。」

你看著我，眼中掠過一絲溫柔而又淡淡的無奈。「可是你不覺得嗎？有些事情說了，反而沒有那麼好玩了。」

「為什麼？」

你低頭，看著手裡的可樂罐，指尖輕輕劃過表面的水珠。「因為，那是屬於我們那年的夏天。而現在……」你微微一笑，抬頭看著我。「現在的我們，已經是不同的自己了。」

我被你這句話堵得無言以對。的確，我們都變了。高中的我們有無數次並肩走在這條校園小道上的記憶，總是在放學後討論無聊的話題，因為期中考而一起抱怨，因為課後作業而爭辯……但那些情緒和情感，彷彿隨著每一個夏天慢慢消散，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所以……」我試探著問。「這次是真的告別了嗎？」

你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把手裡的可樂放在地上，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我爸接到工作調派，我們全家下周就搬去上海。」

「上海？」我的心猛地一沉，「你之前怎麼沒說……」

你搖搖頭，神情裡透出一種淡淡的倔強。「我怕說出來，你會覺得我們有什麼好留念的。反正，這也是早晚的事，不是嗎？」

我望著你，腦海中一片混亂。我一直以為畢業後，我們會繼續保持聯絡，就像普通朋友一樣。可現在聽到你要搬走，這些想法突然變得蒼白無力。我腦中一片空白。

「你沒告訴過我……你為什麼沒告訴我？」

「因為告訴你之後，就會更難說再見了啊。」你輕聲說，眼神中泛起一絲掙扎。

我望著你，突然感覺所有的情緒都在胸口打結，化不開，也說不出口。明明有很多話想問，明明有很多話想告訴你，但此時此刻，我卻只能呆站在原地，看著你站在我面前，卻已經在我世界的邊界之外。

「那……這一次，我們還能像交換冰棒一樣，交換心情嗎？」我喃喃地問。

你微笑了，笑容溫柔得讓人心疼。「可以啊。但這次，我要把所有的回憶都換給你。」

「什麼意思？」我皺眉。

「意思是……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回來了。」你目光輕輕劃過我，像是風中被微光帶走的塵埃。「我要把這個地方留給你，把所有我們曾經走過的路、聊過的話、經歷過的每個瞬間都留給你。因為……你比我更需要它們。」

我的心臟重重一震。「我不需要 — — 我只需要你！」

但你卻只是微笑著，抬起手來，像是要告別。「可是，我沒辦法留在這裡了。」說完，你轉過身，沿著那條我們曾經無數次走過的小徑一步步向外走去。

我站在原地，看著你的背影越來越遠，卻像被什麼鎖住了雙腳，無法挽留。這一次，我們沒有互相交換冰棒，也沒有誰打破沉默去說那句「再見」。

當你走到校門口時，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朝我揮了揮手。「以後啊，要記得 — — 」你微笑著，大聲地說，「無論去哪裡，我們都把那個夏天留在了彼此心裡。」

我愣住了。夕陽的餘暉映在你的臉上，那一瞬間，你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像是穿越了整個夏天。

「所以……」你低聲說，但聲音依然清晰地傳到我耳中，「不要忘記我，好嗎？」

我的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我只能拼命點頭，拼命地看著你，想把這一刻永遠記在心裡。

然後，你轉身離去，消失在昏黃的街角。那天，我們交換了最後一個夏天 — — 卻再也無法見證下一個季節的來臨。你留在了過去，而我只能守著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