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破．地獄 - 今年度最值得看的文藝片

《破．地獄》宣傳照

今年可以說是香港電影獨占華人市場鰲頭的一年，上半年度《九龍城寨之圍城》勢如破竹，下半年又有 《破．地獄》壓軸登場。我本身沒有特別鍾情於香港電影，過去大概也只看過第四台長青老片周星馳系列，連無間道都沒看過，但今年上映的這兩部都讓我上電影院報到了。

《九龍城寨之圍城》定位就是武打爽片，在朋友極力推薦之下就去看了，至於劇情合不合理就不重要，因為它本來就是港漫改編，反正劉俊謙的信一和古天樂的龍捲風老大帥到我覺得值回票價就夠了 (花癡眼神😍😍😍)。但《破．地獄》則是完全不一樣的故事，雖然同樣是架空的故事，但《破．地獄》更有溫度，它講的是華人世界即為避諱的「死亡」，以及要以什麼態度面對死亡？

以下內容有劇透，不喜暴雷者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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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地獄儀式

香港傳統的殯葬業為「一文一武」的組合，文的是殯葬的經紀人，武是做儀式的喃嘸師傅，而喃嘸師傅就是執行「破地獄」這個特殊儀式的人。

破地獄這個儀式的典故來自佛教「目連救母」，目連為釋迦摩尼第一弟子，見母親生前作惡於地獄受餓鬼道(註)之苦，求救於十方眾僧，後藉由禪杖打破地獄門救母親脫離苦海的故事。後來在香港與中國傳統道教融合成特殊儀式，需由喃嘸師傅作法打破9片瓦片，象徵破地獄之門，儀式最後喃嘸師傅會跳躍火盆，引導亡靈逃離地獄的業火、脫離地府，進入輪迴開始下一世。

本作初觀賞時會以為黃子華飾演的殯葬經紀人魏道生為男主角，其實本劇真正的男女主角是喃嘸師傅家族的郭文(許冠文飾)和其女兒郭文玥(衛詩雅飾)，而魏道生是見證和敘述這個故事的人。

不只死人要被超渡，活人也需要破地獄

魏道生由婚禮規畫師轉職為殯葬業經紀人，初入行不知道行規鬧了不少笑話，也得罪不少人，而身為搭檔的喃嘸師傅郭文雖心裡看不起這個毛頭小子，但是身為合夥人，不得已還是得出手相助。

郭文讓自己的兒子郭志斌輟學成為喃嘸師傅，但兒子的不敬業和散漫他也看在眼裡，始終認為自己的兒子不成材，法事也不讓自己兒子獨立作業；女兒郭文玥是個敬業的救護員，具良好的體力和富有同情心，雖自小崇拜父親，也希望能夠繼承衣缽成為喃嘸師傅，但傳統上因女性屬陰且有月事，被視為不潔，因此喃嘸師傅向來「傳男不傳女」。

郭文是個遵守傳統的人，因此一開始十分反對道生那種「喪事喜辦」的風格，後來道生接了一個棘手的案例，沒想到是兩人破冰的轉折點。

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難以接受孩子死亡的事實，希望盡可能用防腐的方式保留遺體，不火化不下葬，她要一口高級棺木把孩子的遺體存放在家。殯葬業者無人不笑這母親是個神經病，當然這麼瘋的案子也沒有人敢接 -- 除了道生，這個在郭文眼中這個見錢眼開、無職業道德的新任殯儀接下了這個案子。

這樣會害亡者不能進入輪迴，那個孩子太可憐了，他會變成孤魂野鬼！

雖然案子雖然中間出了些差錯，但最終兩人聯手之下仍完成了業主的要求，傷心的母親抱了抱道生

謝謝你沒有把我當成瘋子。

道生在經手數場喪禮後，原本把殯葬業當成搖錢樹的想法也逐漸昇華，他漸漸了解到喪禮的目的是給逝者尊嚴、給活人慰藉。道生在潛移默化之下將這樣的理解傳達給郭文，慢慢軟化了郭文心中對於喪禮的傳統信念。

「我到站先下車了」

整個故事後續的走向不難猜，一定是讓郭家人也遇到生離死別、重新檢視殯葬儀式的意義為何？ 郭家的矛盾在郭文中風、需要長期照護以後不得不攤上檯面，志斌終於將過去的不滿一次爆發了。

因為喃嘸師傅「傳男不傳女」的傳統，志斌被迫中斷學業成為喃嘸師傅，他恨他身為長子必須繼承衣缽的傳統，也忌妒妹妹從小自由自在，自己卻有許多的身不由己。

文玥不解，她從小渴望得到父親的肯定，只因為她是女兒之身不能從事喃嘸師傅，還要忍受父親長年以來對女性的鄙視言語；她也忌妒哥哥從小被爸爸看重，更恨哥哥的自私，拋棄需人照護的父親帶著妻小到澳洲。

傳統的受害者，無關性別，男女皆然。

不久後，郭文在睡夢中撒手人寰了。人生如同搭列車，有人到站要先下車了，郭文自知死期將近，便將公司登記權狀轉移給道生，他信任這個夥伴，他也相信道生能為他執行心目中的喪禮。這次，他要履行父親最後的責任，好好地跟兒女道別。

「阿哥帶妳」

劇情的高潮來到郭文的告別式上，道生決定遵循文哥遺囑，打破傳統由身為女性的文玥來執行破地獄儀式。此舉引起前來弔唁的同行不滿，許多人憤而離席。但那又如何？這是文哥想為他兒女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文玥啊，你知道玥是什麼意思嗎? 玥是珍寶，所以文玥你是我郭文的珍寶。

父親對子女的愛在最後最後郭文與道生的對話、以及留給子女的遺書裡道盡。最後藉由志斌一句「阿哥帶你」引導文玥完成魚貫躡步及穿走花紋的破地獄儀式。最終，文玥抱著牌位縱身一跳、躍過火盆，象徵過去的猜忌和對彼此的不滿在地獄業火之中焚燒殆盡，郭家一家前嫌盡釋。

心得

如果只給一句話心得，我只能說：電影票趕快給我買起來！ 我都考慮要二刷了！記得多帶一些衛生紙。

若說本劇是港版的《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我倒覺得太低估《破．地獄》了，本戲對於氣氛營造、逝者/生者間的情感刻畫，都比前者還深刻和細膩太多。

觀眾以為的「重男輕女」傳統，是郭文不經意施給志斌和文玥無形的枷鎖，透過口白和遺書反思，才知道他並非拿傳統來壓子女，而是不知如何表達父親的愛。就因為他深知志斌不是讀書的料，在競爭激烈的香港必定找不到像樣的工作，才要他當喃嘸師傅，目的是為了讓他有一個養家活口的技藝；對於女兒，最大的遺憾是上一輩留給他的觀念他沒有去深究為什麼，時時把傳統掛在嘴邊卻不自覺地傷害文玥。明明以女兒為榮，卻無法保護她、誇獎她，就這樣糊裡糊塗被子女埋怨了一輩子。

但，愛子女卻笨拙的說不出口，用些曲折的方式表達不就是傳統亞洲家長的通病嗎 (笑)？ 文哥最終決定打破傳統讓子女為自己破地獄，因為他終於了解到，跟親情比起來傳統不足為提，喪禮不僅僅是傳統儀式，而是先人的 Last Dance；破地獄並非只是幫助往生者早日回歸輪迴，實質上的意義是照顧生者的感受。讓活人好好地跟先人道別，才能讓活人能好好地繼續完成尚未完成的人生，畢竟生者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註解

餓鬼道：為佛教中所說的六道輪迴之一，指的是人類的貪欲，無人施食、貪婪多欲、永遠無法滿足。六道可分為三善道和三惡道。三善道為天、阿修羅、人； 三惡道為畜生道、餓鬼道、地獄。

引申閱讀

破地獄儀式的火盆和瓦片各有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