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之島的命運深淵──《去年冬天》電影原聲帶

籠罩在黑藍色陰鬱中的《去年冬天(Heartbreak Island)》由徐小明執導，描述在1979年美麗島事件後因恐怖攻擊而入獄的女子琳琅（魏筱惠飾），歷經十年終於獲釋。世界已經邁入1990年代，1979年對台灣人來說恍如昨日，又好像夢一場。它是台灣歷史和政治重要的進程，帶來的影響默默地環繞著所有人，明白它的意義，可不只是唯求安身立命，超然於政治之人的課題。當年參與運動的人士，在各自的肉體與心靈上受了傷，隨著年齡增長與社會與家庭責任的揹負，熱血與情誼已經四散各地，當年的衝動與理想，也成了生命中的大問號。

琳瑯的舊情人「老師（金介文飾）」原先是個為理想拚搏的知識份子，如今已經成家獲得了幸福，卻也成為了生活麻木者，在氣功班與打擊場消磨人生，而琳瑯則用著笨拙、激進而荒唐的方式想要重拾飛逝的時間與未竟理想，最後選擇綁架了老師的兒子......。

在片中，被捕的老師寫了一封訣別書給琳瑯，讓琳瑯誤以為他已經死去，選擇做炸彈復仇的琳瑯反而鋃鐺入獄。出獄後的琳瑯卻見到有了家庭的老師，背叛的傷痛瞬間湧滿心頭。原聲帶中，〈去年冬天〉一曲即扣合此劇情主軸。「夜色燃燒孤單的城市」、「穿過這片動亂的世界」代表了1979年的動盪不安，副歌高呼的「你違背了誓言，是你背叛了誓言」是琳瑯心中的吶喊，「孩子你那天真的雙眼，看的是大人揮之不去的傷心」是片中強行被絞入大人紛爭的嬰兒之真實寫照。在歌詞中反覆出現、欲尋回也欲擺脫的「雨」，彷彿形容琳瑯渴望回到從前，可是也明白從前往事便是整起不幸的起頭，以及多年來刺痛自己的利刃。而這樣的痛苦在出獄後仍然延續不止，如影隨形地牽掛著，沒有盡頭。

「是你違背了誓言，

是你，背叛了誓言。

如影隨形，折磨著我，沒有盡頭。」──〈去年冬天〉

悲情的雨同樣也落在了〈我和你〉中。我相當喜歡〈我和你〉，主歌的每個段落第一個「窗」、「街」、「車」、「雲」都有各自的意象。尤其是窗與車，對應的應該就是老師和琳瑯的住處，以及琳瑯搭公車離去的畫面。齊秦在這四個字唱得極有力道，後面卻又將聲音柔和地收束，實為唱將才能拿捏好的高明張力。

「我和你，

黑夜的一場雨，

不知道夢會落在哪裡。」──〈我和你〉

〈把夢燒光〉的歌聲掛上了flanger、overdrive效果器，配上李格弟的詞，讓聽眾如同身處心靈崩潰至顛狂的邊緣。可是，這些效果也拿捏地恰到好處，讓整首歌不致成為惱人的噪音。副歌像是跳針般重複碎念直至最後喪失音律的吶喊：「我只是想把夢燒光」，就好比琳瑯意志不清地綁架嬰兒，甚至了結自己的瘋狂行為與宣告。吶喊像是列車駛出憤怒與死亡的隧道，似乎一切都將重歸平靜，可是接踵而至的是電吉他與鼓漫長的對鳴，彷彿一個渺小個體的死亡後，悲傷還是留在這座躁動的「心碎之島」，久久不會散去。

「我只是想把夢燒光，

讓那胸口激烈的心，

慢慢結成冰的堅硬。」──〈把夢燒光〉

〈命運的深淵〉一曲是多次將台語老歌搖滾化的齊秦少有的原創台語歌。將它安排在片尾就像將一切時代與情感的不幸全歸於命運。齊秦的台語距離標準還有些差距，可是仍然不影響唱腔與編曲帶給聽眾的感受，不至於使人無法投入到歌曲中。所以我認為，〈命運的深淵〉是台語搖滾雄起的90年代應被定為經典的歌曲，多年來此曲數次被他人翻唱，也必定是此曲已成為經典的證明。

「無恨你無恨你，是命運的深淵，

一步步一步步，墜落無返去。」──〈命運的深淵〉

《命運的深淵——去年冬天電影原聲帶》，包含了電影對白、以及原創四首歌的演奏與完整版，每一首都由齊秦與虹樂團精心製作，搖滾元素濃重，配上切合劇情的歌詞，我認為是齊秦最容易被遺忘的佳作。冬天、雨一直是齊秦多年來歌曲常見的意象，或許因為這部電影和齊秦有著不少連結，他的音樂才為製作方採用，甚至出演一角。可是，看似有著如此深厚的連結，此片似乎仍是在大眾認知的國片中細細的悲鳴，也讓如此短小而精美的原聲帶被低估。

90年代中期，齊秦的嗓音與作曲開始出現衰退的跡象，曲風則是在情歌方面有了劇烈的改變，不同的作曲人讓齊秦的歌曲有了新的面貌。情歌一直是華語歌手主要出現在大眾視野中的風格，這一點在此時齊秦的歌路上更加彰顯。搭著一把吉他的狼，唱著時而迷茫時而不馴的歌，冠上了情歌王子的稱號後，用著細柔高貴的嗓音在1997年奪得了金曲最佳男演唱人獎。儘管如此，搖滾的氣息一直因為虹樂團的編曲匍匐在齊秦的音樂裡，這張原聲帶便是證明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