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問】11 五十歲的感覺如何？

有一次去聽演講會後購買講者新書時，排我後面的先生買了兩套而得到兩個贈品，但他家已經有該贈品，便想轉送給我和前面一位。結果他一開口就對著我喊"大姐"，真令人錯愕，他叫的是我嗎？明明我身穿T恤頭戴棒球帽看起來很年輕吧。

轉頭看他發現根本是滄桑大叔模樣，到底憑什麼叫我大姐，真是莫名其妙，哭笑不得，但那個贈品還不錯，只買一本是沒送的，還是高高興興收了，笑著說謝謝。

心裡想的是：真的謝謝你啊，這位大叔。

還好那天出會場時天氣非常好，天空很藍，很多點點雲超可愛，美景撫慰了我，拍拍照片就忘了委屈。

被大叔叫大姐事件，發生在我五十歲的這一年，值得記下來，是一個大姐的年紀沒有錯，但有一顆不夠老的心，好在是一顆很容易被撫慰的心。

記得很久以前我快要三十歲和快要四十歲的時候，分別寫過「女人三十」和「女人四十」兩個系列，忘記當初寫些甚麼，不過，如果問我要寫「女人五十」嗎？完全不想耶，因為"女"字不重要了，現在只會從"人"的角度看自己。

原來五十歲會變成一個普通人。

五十歲的第一年快過完了，感覺如何呢？答案也是：很普通。

意思是五十歲的感覺比想像得普通，沒有像迎接三十、四十那麼興奮，覺得自己要變身了，可能會蛻一層皮進階成不同版本的生物，可能會長出翅膀飛向天空之類的，可能變美，變得強大，那麼令人期待成為不同階段的女子。

站在五十歲回頭看，過去二十年確實是黃金歲月啊，會多愁善感，會奮發圖強。

以前幻想五十是老成持重、沉穩練達的年紀，結果天上並沒有平白無故為我掉下來那樣的智慧，各種任性幼稚傲慢孤僻無知頹廢散漫都還在累積，並未在蛻變時落下。

唯一成長的，是比較有自知之明，看世界和看自己都看得比較清楚。

還沒有到可以倚老賣老的地位，但已經到了什麼都見怪不怪。

以前看五十歲的人，覺得那是中年人的巔峰，如果在公司裡，那就是老闆或大主管的年紀，要做重大決定的人類；如果在一個團體裡，大約是創辦人或顧問那種地位吧。但我很可惜沒有朝那個方向走，年輕時轟轟烈烈、標新立異，告一段落收拾殘局後竟然出現超大反差，期待的是最平凡無奇的生活。

像水流進海，我想流進茫茫人海裡，不要再冒出頭被看見，五十歲前後的心願幾乎就是普普通通過日子。

跟自己的過去相比，活力下降了一點，追求事物的積極度下降了一點，對人際關係的連結縮減許多，與社會與世界的連結也縮減許多。

看看跟我差不多同時間抵達的朋友們，大家都還是很有活力，我身邊不乏單車環島、跑馬拉松、出國大旅行者，表演的表演，創作的創作，全部進行中。如果問他們五十歲的感覺如何，應該會得到"還不錯"或"很好啊"的答案吧。

他們正是社會的中堅分子，很多人工作家庭和自己都兼顧得很好，但家家也還是有本難念的經，我知道那些"還不錯"或"很好啊"的答案，都是他們非常努力才做到。

我的五十歲普通人也沒什麼不好，或許比較靜態，比較獨來獨往，還是有一些自己追求的事物，看起來是大姐或小姐終歸在別人眼裡，不在我手上。五十一馬上要開始了，願記下平淡的生活，例如當天空滿滿都是安撫人心的小朵雲時，路旁一個擁有少女心的大姐，仰頭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