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牆鐵壁
晚上九點三十七分,陳建國轉動鑰匙時刻意放輕了動作。這個細微的遲疑與他平日雷厲風行的作風格格不入——就在三小時前,班主任將成績單推到他面前時特意補充:“小暉最近在編程上投入很多精力,聽說拿了不錯的獎項。”
門內傳來熟悉的遊戲音效。他脫下皮鞋時注意到鞋櫃邊緣的薄灰,這在他嚴格規整的世界裡顯得格外刺眼。周芳上週值了四個夜班,連她最在意的家事都出現了紕漏。
盡頭那扇房門緊閉,把手上掛著的星空鑰匙圈蒙著灰。那是小暉去年科技節的得獎作品,三個月前還被他珍惜地掛在書包上。
「小暉。」他敲門,指節與木門接觸的力度經過精確計算-既要彰顯權威,又不過分粗暴。
遊戲聲戛然而止。門開了一條縫,十六歲的少年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眼鏡後的目光落在他僵硬的領帶上,像在閱讀一份令人失望的報表。
“數學六十八,物理七十二。”陳建國將成績單平鋪在桌面,指尖按住卷角的邊緣,“這就是你熬夜的成果?”
周芳端著一盤切好的蘋果走近,果肉被精心擺成花瓣狀,每塊都插著牙籤。 “讓孩子先吃點水果吧,”她聲音輕柔,“他剛結束一段程序調試。”
「調試?我看是沉迷遊戲!」陳建國扯松領帶,這個動作讓他想起下午那個難纏的客戶,“我像你這麼大時,每天五點起床走十里山路。你呢?守著電腦虛度光陰!”
小暉突然抬頭,嘴角扯出一個與他年齡不符的疲憊弧度:“爸,您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嗎?”
「週三,公司季度報告。」他不假思索。
「不知道沒關係。」門輕輕合攏,鎖芯轉動的聲響清脆而決絕,像冰凌斷裂在寂靜的深夜。
陳建國轉向妻子,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你看看他什麼態度!”
周芳手中的果盤微微一顫,一塊蘋果從邊緣滑落。 “明天是他編程比賽的決賽,”她聲音發緊,“他等了你三個晚上,想給你看參賽作品……”
話音未落,小暉的房門突然重新打開。少年站在門縫的陰影裡,手裡握著一張皺巴巴的宣傳頁。
“市青少年編程創新大賽,”他輕聲說,將宣傳頁展平放在茶几上,“我進了決賽。”
紙張右下角印著比賽時間:明日上午九點。而陳建國記得清楚,明早八點半要主持一個重要會議。
七天后,當陳建國攥著兒子破碎的手機,看清那條未發送的短信時,他會突然想起這個夜晚——想起宣傳頁上那個被忽略的星空主題會標,想起兒子眼中最後熄滅的光,想起自己為何不曾追問那句“明天是什麼日子”。
這扇門此刻隔絕著兩個世界,七天後將被ICU的玻璃門取代。而那時,穿透消毒水味的悔恨會告訴他:有些門一旦關上,再開啟時已是生死相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