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魚,對不起。
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過去的我。在香港長大的我,從小是唱著你們的國歌長大的。而我到現在,也從來沒有聽過,更甚至根本認都認不得台灣的國歌,甚或連英國的國歌是長怎麼樣的,都完全沒有半點印象。我也記得,中學上課時,學到在晚清後,中國「如何被列強欺辱?」時,煽情到我都哭了。是直到大學的時候,我才學到要從多個角度來看歴史,凡事不能只聽一家之言。
我很清楚在香港和台灣中,有一部份人會歧視中國內地人。因為我曾經,不,現在時不時,也依然會因此而被懷疑和歧視著。但我認為你一開始,就對我太過份了,我其實也真的很想時不時參加創挑,和大家輕輕鬆鬆的交流,創造更多美好的回憶。而不是一看到你,心裡就很隔應。記得從中學開始,我完全就是個晉江文學迷,我看簡體字的速度和看䌓體字的速度,其實一樣快。我認為很多中國的作家都非常優秀﹑有創意和才華,其實文字能懂就好,文化應該是以內容論高低,而不是形式和外表。反觀我有些香港同學,說著和我一樣的話,但看事情角度更幼稚和狹獈,使我更無法共鳴。
到了台灣後,有一次我好奇問我朋友,「小粉紅」這個詞是怎麼來的。她和我解釋「就是因為晉江呀?」的時候,我心裡尷尬得不得了,不好意思地心想︰「那以這個定義來說,難道我也是個資深小粉紅嗎?」
我對你的評價,不,嘲笑,應該會令你很難過,我知道,你也許也不會願諒我。但我想,我同樣,也永遠不可能完全願諒我自己。因為在香港「佔中」的時候,我其實是一條「藍絲」。
當時,我非常討厭那些天天上街抗議﹑擾亂所有秩序的「黃絲」。我認為社會的穩定和諧,比「一步到位?」的民主更重要。他們把所有「務實」的事情都政治化,斷送了我們香港人和北京政府的彼此信任。
對於剛出社會的我來說,真的好嗎?
我養家的壓力很大,根本從來都不想搞政治。我只是希望找到個穩定的方法來搞點錢,讓我和我的家人早日還清債務,在親戚面前抬頭挺胸。但不幸的是,我爸,就是一條那麼不負責任的「黃絲」。他沒有一份固定的工作,還一直偏執地認為是都「政府害他」,天天在反共﹑罵我﹑罵我媽﹑罵天罵地罵政府…卻不檢討他自己。
當時的我不懂,在社會的氛圍煽動下,我更恨透了他。我不想再間接地背他的債了,於是,即使當時「佔中」已經完結了。我連一個再見都沒和他說,就拖著一個行李箱和背包,自己決定去台灣生活了。沒錯,我之前說謊了。我們全家搬回台灣,一開始,並不是我爸媽帶或強迫我。我只是想利用一本我出生就擁有,但從來都沒有使用過的護照,隨便找個物價比較低的地方,離開我的原生家庭,越遠越好。
我恨透了政治。
我媽追我追到回了台灣,但我和我爸就這樣,中間大約有 7 - 8 年沒有說話,沒有見面。後來我聽我媽說,他也搬來台北了,我仍拒絕見他。有一次,我不小心逛街遇到了他,我還扭頭假裝沒有看到。
我曾經恨透他,因為他把「搞政治」看得比我更重要。直到我慢慢長大了,我知道他也沒有錯。因為,有時候,當你對一些事情沉默了︰
那些人,那些事,就真的會永遠地沉默了。
我永遠不可能徹底理解我父母的時代,他們曾經生活得有多開心和樂觀,以至於他們會決定生下了我,買了一個房子 -- 然後搞到焦頭爛額﹑家嘈屋閉。但我當時,也許,不應該一走了之,不去面對問題,選擇拋下我的父母,不管他們的死活。
不過那些事情都過去了。現在我媽媽真的很喜歡生活在台灣,這裡是她的根。我爸爸依然想念著香港,但現在他們目前是希望在這裡養老,然後死在台灣的。所以我希望「你偉大的祖國」不要再來騷擾我們!
你不會明白,「佔中」﹑「送中」﹑「太陽花」等社運,最疼的不是催淚彈﹑警棍﹑拳頭和粗口。而是無數家庭﹑朋友﹑老師和學生之間意見的撕裂,大到不能相融,每個人都感覺到,必須要「為了自己的生存」而選一邊來站。社會只可以有「其中一種未來」,沒有其他的可能性的那種 -- 封閉﹑黑暗﹑孤立無援的感受。
然後,你還站在我們香港和台灣人的那些爭扎﹑恐懼﹑血﹑汗和淚水的傷口之上,說出那些你以為很好笑﹑很可愛﹑很幽默,那些「我都是為了你們好﹑你們都很無知呢」的那種混帳話時。我真的不知道要對你說什麼才好。我下意識地又開始只想要逃離你,連對我本來的朋友,都盡量不想告知原因。
只是,那些沒有癒合的傷口,不去面對的話。其實它永遠都不會完結。
我是多麼希望有一天,你「偉大」的祖國,可以真的偉大。讓你也可以自由地,去監督你的政府﹑爭取你的社會福利和退休金等。你就也不用再害怕對某些「你知道的貪官」指名道姓,或擔心若果要去醫院開個刀,就會消失了某個器官(而且,全只是因為某個舔共的台灣藝人,剛好與你對上號了?)。然後,無時無刻,都必須政治正確照本宣科。懷著要為你祖國爭光的心,來說每一句話,做每一件事。
而更重要的,是你可以自由地,紀念,那些在你國的土地上,曾被你國「現時政府」被迫害死去的 -- 冤魂。那些被群眾的冷漠或恐懼,所扼殺過的 -- 人心。因為同情他人,也是同情 你 - 一 - 部 - 份 - 死 - 去 - 的 - 自 - 己。
也許,我處理你的手法不是「完美的正確」,因為我不是聖人或者天使,但也許,在我心底,曾經有無數的夜晚,流著淚,希望你﹑以及你的國家﹑或者是我重視過的人,能夠睜開你們的眼睛,理解「我們這些無知的外星人」如何因為「這些破破爛爛的事情」-- 政治,而分離﹑而焦慮,而感覺到非常﹑非常痛苦。
於是,
為了你也能理解我一點點的痛苦,我做了我選擇做的事。
雖然很抱歉,但是我不後悔。
因為,今天的我,只是你網絡上的一個陌生人。你不喜歡我,你可以離開這個平台。像曾經的我那般,換個身份,去另一個地方生活。比起那個當年的我,離鄉背井﹑沒人沒物﹑要從零開始,適應要「如何在台灣生存?」。
簡 - 單 - 得 - 多 - 了 - 吧?
我打賭,你在你國內的平台發文,肯定能更加更加受歡迎。因為,你知道我們這些香港人移民,在炫耀「國外的新生活」時,心底裡,隱藏了多少對家鄉的想念嗎?「當初﹑如果﹑也許」我多做了什麼﹑多說了什麼﹑就能帶來什麼改變,改變他人的想法和決定的話…就像我有時,仍然想像著︰
如果那些事情沒有發生成這樣的話,也許,我週末會去我畫畫老師的教會,和他一起去喝茶。告訴他我現在也是基督徒了。如果現在我還生活在香港的話,也許,我一行落街就可以看到漂亮的大海,買個幾個熱辣辣的菠蘿包,帶回我從小長大的家。然後,我會在電梯裡,遇見我從小玩大的鄰居,暗暗地羨慕著她當上了牙醫,真的很厲害…
不過,這些可能性都沒有了。
沒有了。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不知道?
因為,
我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不是嗎?
因為真正有決定權的是你,你們這些中國人。
你們這些政治冷感﹑只會踩低捧高﹑跟紅頂白﹑支持共產黨的 -- 中國人。
我回不了我的故鄉,
所以我只能爭取留在我腳下的這片土地的平安而已。
衝突就早已經發生了,所以睜開你的眼睛吧。
可憐的你我,一生下來,都早在戰場了。
請你停止,繼續自欺欺人。
沉迷在你國家貫灌給你,那些永遠「正確」的童話。
面對一下真正的生活吧。
這也是你選擇來到香港的平台來發文的原因,不是嗎?
從我這個自身長年被歧視的個人經驗來說,我認為真正的慈悲,並不是選擇欺騙你。欺騙你「我們有成功改變的可能」,然後吊著你﹑引著你﹑去幹更多更多沒有用的狗屁事。而是「我直接告訴你不願意聽見的真相,卻還是希望你能喜歡我。請改變你固有的想法,包容我這個"異類",進入你的宇宙。」
你知道,在寫小粉紅事件簿的時候,我每天壓力都大到想哭。
工作休息時,我會跑到天台上淋毛毛雨。有時會真的哭出來。
我嘲笑的人,其實不是你。是我理解中的你,亦即是那個︰
我曾經的自己。
懂嗎?
這才是我追著你不放的原因。
是因為我希望改變你。
這樣才有可能及早改變那個,曾經白目的﹑無知的﹑愚蠢的自己。
趁台灣和中國,還沒有真正開打之前。
把曾經我們都深愛的一切,燒成白地為止。
如果你,你們所有中國人都能改變。
那麼,「你我」就都「有可能」
永遠不用離開,
自己曾經心愛過的一切了。
P.S. 我沒有真的當過追魚你是個小孩子。因為你在書店事件的那篇文中,強調過自己有工作了。我想中國政府再壞,你也不會有恰巧是個童工吧?請某些婠婠人,不要用這點出來,為你去假什麼好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