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屆 桌遊產業論壇阿岳發言整理

今天的發言，主要的目的在於協助形塑產業的共識，不在於挖掘過去的八卦與對錯。當然，討論的過程中，必然會引用過去的一些案例來協助大家理解問題的某些意義。所以，如果有朋友看到案例的討論，希望可以理解使用這些案例的前提，避免過度延伸。

那麼今天所謂的「共識」，究竟可能是哪些人的共識呢？我想，在繼續往下寫以前，也有必要和大家溝通一下。以長遠的目標來說，當然是希望這個桌遊圈的每個人，都可以對這些概念有基本的認識，好讓桌遊圈的發展可以朝著更永續的方向前進。但是看到這，你不免都覺得上述的用字遣詞，顯得有些空泛、畫大餅，只差沒加上一個「桌遊圈發大財」的標語而已。（事實上，當天Jesse的討論內容基本上是圍繞在發大財上面沒錯～）

撇開上述的嘴砲，更具體地說，我們首先希望可以在桌遊出版圈，先達成一些共識，以協助桌遊出版圈型塑足夠的專業價值，在面對版權爭議的時候，能有更多扎實的論據，去支撐我們的專業價值。

雖然今天的主軸可能大多圍繞在「抄襲」的相關議題，專業價值顯得有點包山包海，無法聚焦。但許多抄襲爭議發生之際，卻是檢驗專業價值更嚴厲、更混亂的時機。嚴厲的地方在於，爭議發生之際，難免有很多理性、不理性的發言，這些討論大致上來說，雖然可以協助議題擴散，但難以聚焦與收斂。於是，爭議往往帶來混亂，叫囂、吆喝、比人氣，最後不了了之，成為常態。真正需要我們勞心去辨析的問題，卻沒有獲得任何進展。

因此，如果專業價值可以透過眾人的努力慢慢型塑與推進，那麼也許在爭議之際，討論便可以建立在一些共同的認知基礎上，減少雞同鴨講的機會。這也是我在後面的討論會提到的一本書——《遊戲的特質》（George Skaff Elias, Richard Garfield, K. Robert Gutschera. Characteristics of Games. 2012）所涉及的概念之一。

透過蔡老師的說明，我相信大家都很清楚，目前法規給予桌遊規則、玩法的保護相當有限，甚至就像周老師提到的，處於「真空」狀態。必要時，法官裁決得徵詢專業人員的意見，且可以自由心證的方式，進行裁量。所謂的專業人員為何，這其中充斥了太多資訊不對等所帶來的風險，在加上自由心證的裁量方式，都有可能讓設計師在捍衛自己的創意時，承擔更多的壓力。

於此，蔡老師認為在訴訟之際，如果我們有機會提供專業意見的時候，可以有一個更完整的論述、知識系統，是可以比較有效地去影響法官的認知，進而提昇設計師捍衛自己權利的基礎。

順這如此脈絡，那我們就不禁要去思考了，在類似的爭議中，所謂的專業價值為何？除了出版商、作者以外，這些專業價值是否能為整體社群帶來一些正面的幫助？

首先，讓我們來處理專業價值的部份。

以我本人來的角度，從玩家變成從業人員的觀察，過去10年來，桌遊的專業價值基本上是非常稀缺的。提出如此斷言，並非要自抬身價，或者貶低過去以來眾人所付出的努力。而是過去10年來，產業的經營者，目標莫不聚焦於「為桌遊尋求更好的獲利機會」這件事情上。在此過程中，專業價值的樣貌十分多元，但大抵不脫一個模式，也就是個人經驗。也因此，大家對於設計、出版的專業價值討論，總顯得多元繁雜，各說各話。

也許，有人會認為，學界的研究和學者們，有助於形塑設計和出版的知識體系，倒不必由從業者自己做起。這樣的設想當然是很自然的。但是，這樣的設想，不僅缺乏對產學落差認知的實務經驗，同時也缺乏對於學界缺乏實務經驗的認知。但如此議題也相當龐雜，不是今天要和大家討論的重點，我們留待未來有機會再跟大家分享。

因此，我認為要幫助產業建立知識體系，透過業者、玩家、媒體等，桌遊嗜好文化的直接參與者們，彼此的意見交流與溝通，才是比較務實的作法。而非快速貼合、引用不同的學術理論，來協助桌遊產業建立自己的專業價值。畢竟，透過數年來桌遊人的努力，我們也發現了，不同領域各自對桌遊的認知，和桌遊人的認知之間，所存在的歧異與落差。

正如Jesse所言，很多桌遊人是很焦慮的，他們發現自身的嗜好文化，和那些動輒數百年的學問相比，似乎顯得毫無價值。進而寧願貼合其他領域，也不認為桌遊嗜好文化，其實和許多領域一樣，享有建立自身論述、發揚整體價值的機會。所以，專業價值的建立，似乎就是桌遊人責無旁貸的一件事了。

好了，前提說得夠多了，接下來直接切入問題核心。對於抄襲、改做層出不窮的問題，設計師、出版者所應具備的專業價值為何？

我認為，首先要破除對於遊戲機制的誤解。

過去以來，在諸多桌遊設計的講座或課程中，機制一直都是講師們討論的重點。教學的方法不外乎介紹幾個常見的機制特性、範例、定義等相關內容。雖然，以學習者的角度而言。有了這樣的介紹，似乎可以縮短學習桌遊設計的時間成本，也能更有系統地分析遊戲。

但是，BGG所整理出來的51種機制，並不容易理解。因為，每個機制都是由數千款遊戲所共享，經由玩家們整理、演繹出來的集合概念。了解特性、認識範例、通曉定義固然有助於我們去理解特定機制在遊戲中代表的意義，但是這樣的學習方式，基本上和玩家們所經歷的學習方式，背道而馳。甚至，可以說是倒果為因。

玩家們之所以可以掌握這些機制的基本概念、進而協助整理出這些機制，不是因為他們先天就知道要用哪些名詞、定義去描述桌遊裡面的玩法，或是他們上過誰的課程。而是透過大量的遊戲經驗，多方比較與分析，才能找到不同桌遊之間的共通特性，加以整理與分析，才有這些機制誕生。

那麼，要學習如何設計桌遊，就必然得走過這些歷程？答案顯然是錯的。

很多設計師作品的起點，從不是為了符合哪些遊戲機制的特性，而是建立在「這樣的規則架構也許會很好玩」的基礎之上。在如此發想的過程中，設計師們首先想到的不是機制，而是一套決策的歷程、選項等玩法。機制在此過程所扮演的角色，毋寧就是協助整理概念，方便和其他人交換意見的名詞罷了。

更重要的是，很多時候「這樣的規則也許會很好玩」所產出的遊戲方式，是難以找到一個適切的機制去涵蓋或囊括的。換言之，目前我們所知的機制，尚不能百分之百地去描述某些特定的玩法或規則。

提出這樣的質疑，並非否定機制的認知與學習，在遊戲設計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與重要性，而是要提醒大家，機制的模糊性以及局限性。而且，機制對於我們要去理解遊戲的運作，尚有更多積極的意義，我們稍後會進一步去討論。

如果不能意識到機制的這些特性與前提，便讓學習者以較有效率的方式習取這些機制，毋寧就是瞎子摸象。他們會對特定機制抱有特定的印象，但是對於機制和其他機制之間的互動與協調，乃至於整體架構究竟為何？顯然就像瞎子們一樣，不知大象究竟為何物，但卻又人人皆知。聚焦部分，忽略整體。

因此，我認為，與其分門別類去介紹不同的機制，不如試著帶領學習者，用別的方式來認識遊戲的架構，會來得更加務實一些。

我認為方法有很多，但我在此分享過去數年來，我發明的一套方法。這套方法的目的在於希望可以協助人們以更視覺、更有架構的方式去分析遊戲。

具體的方法細節在此不贅述，有興趣的朋友，煩請觀看當天的直播。這套方法過去以來，一直都是用來協助訓練那些原意負擔較多時間成本的的對象，而不是那些對於6小時工作坊抱有過度期待的學習者們。此外，也因為業界除了桌遊設計之間的抄襲以外，桌遊講師抄襲他人教學內容且不得精髓的狀況，比比皆是、層出不窮。所以一直以來，很少公開提供給大家。但在論壇現場，多數的朋友都是設計師或出版商，我認為在這個場合提供這樣的方法，是相對合適的。希望大家明白我的用意。

用個簡單的譬喻就是，我們必須把遊戲視為一個引擎，這個引擎汲取玩家的決策當做燃料，提供動力給玩家當做反饋。但一個引擎不是輸入輸出這麼簡單，其中還有許多機構和配件，方能使引擎運作。如果我們把一款遊戲的核心機制視做內燃機，那麼就要去審視，哪些機制所扮演的角色是活塞、是齒輪、是傳動帶等零件。這些零件必須設計成特定的大小、形狀和結構，才能有效將內燃機提供的動力輸出。

所以，如果將一款遊戲，用標籤的方式去陳列，逐一介紹不同的機制，我們只會知道一個引擎具備的零件有哪些。是無法幫助我們理解，這些零件的位置、用途、目的，以及和其他零件之間的關係為何？因此，在分析一款遊戲時，真正要弄清楚的，反而不只是那些機制而已，更重要的是機制與機制之間的協作關係。

「馬力」是用來衡量引擎動力的方式，那麼我們怎麼看待遊戲中「馬力」的概念？不同引擎輸出的馬力都不一樣，隨著不同形式的引擎誕生，出出馬力的方式也有些許不同。我認為遊戲機制結構所形塑的「決策價值觀」是個比較貼近「馬力」的概念。

在分析遊戲的機制結構時，除了辨析各機制的運作關係，也應該把「決策價值觀」納入考量，方能對遊戲的機制結構，有更全面的理解。換言之，我們還要分析玩家的決策在一款遊戲中是如何產生的。這個決策歷程的特徵為何？在「保持競爭力的遊戲行為中」，決策歷程的樣貌如何？。關於這方面的討論，我們稍早提到的《遊戲的特質》中，提供了很多概念，都可以協助我們。但由於時間的關係，不再贅述。

總而言之，如果我們體認到「機制結構關係」和「決策價值觀」二個概念，在分析桌遊時的重要性。那麼也許我們就有機會去和他人討論，如果有一款有抄襲疑慮的遊戲，是否在這兩個面相上，各自具備了某種程度的相識性。甚至也有機會去探索，二者相似的比率為何？

不過，這樣的概念還是相當粗淺，還有許多瑕疵，尚且需要更多人參與協助與改進。但是，我之所以分享給大家，也只是希望拋磚引玉，並期待我們可以一起找出一個合理、不阻礙創新、保護創作者的方法，去幫助這個產業茁壯。

如果你對上述的方法有興趣，也希望協助這樣的工作，或許我們可以聊聊各種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