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那一年,有很多同學選擇繼續念研究所。好像,在經過辦家家酒似的四年大學生涯後,大家都希望,借著接下來兩到三年的努力,可以換取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所以,當一個很好的朋友說出他要跨科系報考心理所的決定後,我幾乎是以流口水的心情,在替他高興著:
「很好嘛!這樣以後你看精神科就不用花錢啦。我想你應該還蠻需要的。」
「拜託!請問你看過有醫師自己執刀為自己動手術的嗎?」
說得我一時間啞口無言。
不過,冰雪聰明的我很快就想到了一個最好的例子可以反駁他:
「怎麼沒有?!怪醫黑傑克就是啊。」
我一直是很羡慕黑傑克的,能同時擁有豐富的專業知識,和堅強的意志力。
豐富的專業知識,幫助他快速且正確的判斷病因。絕佳的意志力,則讓他在每次情況危急而又缺乏物資的時候,還能夠冷靜的為病人開膛剖腹,延續一線生機。即使開的是自己的肚子,也一樣的冷靜。
每次想像他為自己動刀的情形,不知道為什麼,都會變成慢動作。
想像他架好手術臺上方的鏡子,將它調整成適當的角度。右手執著手術刀,左手拿的是棉花和止血鉗。當冷冷的手術刀碰到肚皮的時候,血管裡的血液也正好以慢動作的型態將麻醉藥送到肚皮的神經元上。由於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所以麻醉藥的劑量他絕對不會搞錯,在抑制疼痛和維持清醒之間,他總是能控制得恰到好處。然後,當他將肚子打開來又關上了,該切割的都切割了,該縫合的也都縫合了,麻醉藥的後勁還會賜給他一頓好眠,幫助他恢復這場手術過後的疲憊。
年輕的時候,我就靠著一些半生不熟的普通心理學、精神分析和後現代文學批評,重複著這樣的步驟。一樣是慢動作,一樣自己動刀自己上麻醉藥,不一樣的大概是,我得用放大鏡來看自己的小小傷口。
也許是因為還不到吃的鹽比人家吃的飯還多的年紀,所以,身體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病痛。反而,因為常常將肚子這樣開開關關的,很容易的就增加細菌感染的機會。
所以,我不執業已經很久了。只有在朋友上門求助的時候,才會偶爾勉為其難的重作馮婦,幫忙解決一些小小的疑難雜症。至於是什麼樣的疑難雜症,不外就是那些千古不變愛我不愛的問題罷了。
忽然間,我很好奇,當怪醫黑傑克遇上愛情時,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
是絮絮叨叨、嘰嘰呱呱的陳述分析著每一句情話背後的三十個理由?!
或者是自斷筋脈、自廢武功的變成一個溫暖而沉默的微笑機器?!
不過,也許,他會寧願他從來就不是怪醫黑傑克吧!
而只是一個專心生著病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