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櫃門市一間接過一間。初夏的風吹過颯爽,卻吹不進鋼筋混凝鋼骨的建築物裡,只能吹著室內空調,二氧化碳反覆循環。貴婦雅惠逛著拿起衣架,又搖搖頭放下,提不起任何興致。
那是當然的。不到半個月就來一次,雖然有新品,但更換檔期沒那麼快。織照舊陪著貴婦,手裡的紙袋卻比先前少了許多。
雅惠是不是應該去媽媽烹飪教室之類的地方,多認識一些人、擴展生活圈?即使去了,依現在狀況,也很難交到朋友吧,織心想。雅惠對料理也沒興趣的樣子,整天叫外送。而且他們目前也沒有小孩。
罷了,自己不也是哪有什麼社交圈,除了約男人上床以外。有什麼資格說別人。
織順勢拿起一件衣架,「妳看,這件應該會適合妳」,再搭上旁邊一件下身,又遠離幾步拿起外套單品。織回過神,驚訝自己做出陪購僕人本份以外的舉動。雅惠也嚇了一跳的樣子,但似乎感到開心。挑了幾組結帳後,選了雅惠自己也覺得不錯的,直接去更衣室換了走出來。
織還沒察覺到,心的齒輪在緩慢轉動。不知是因為上次男人David床上的方式、還是成天陪著貴婦雅惠說話所影響的。
「唉你看,你的髮尾都分叉了,髮質毛躁,連布丁頭也冒出來了。」雅惠忽然湊進,抓起織的髮尾,讓織自己瞧。也是,距離上次整理快要一個月了,每個禮拜不是陪你就是被David找,沒有額外自己的時間。
雅惠帶著織到附近一家髮型店,「我照舊,幫她剪髮、補染和護髮。」似乎也是熟客的樣子,櫃台馬上騰出兩個鄰近的座位。織一面和設計師溝通,旁邊雅惠的已經熟練地處理了起來。
織一面在修剪、洗髮和吹乾的動線之間,一面回想起來。自己第一次鼓起勇氣,在家裡附近找了一家既不是巷口理髮店、也不是過於高檔難以踏入氣氛的非連鎖店,開口說要剪成女生的中髮。想不起來那時的髮型師第一時間表情,但隨即親切的完成顧客要求,織就馬上跑回家了。
現在不再是問題,只是還是殘留緊張的記憶,每次被不同髮型師靠近接觸的焦慮,全身緊繃就像脆弱的自己被完全托出一樣,無所遮掩。羡慕著如雅惠那般,剪吹髮時可以自若地看雜誌、聊天那種人。
不到三十分鐘,隔壁的雅惠已經結束了。雅惠坐到後坐,拿起店內雜誌,無聊地滑起手機,又看著斜前方小電視上的韓劇。
一陣反覆的洗髮、烘髮後,織的部份終於要結束了,剩下最後的吹澎和修整。雅惠湊了過來,在織的後面看著前面的鏡子起來。雅惠下意識地抓起一小搓織的滑順髮尾,以指尖撫順著,「真是太可惜了」。
人們在看到過於漂亮、又與自己全然無關的景色時,總是流露出發自內心的讚嘆又無盡感傷、落寞的表情,彷彿稍微用力就會碎掉般,稍縱即逝。
一次,織跟著貴婦雅惠走出電扶梯口,正要準備進店逛時,雅惠的下擺衣角被什麼東西抓住。兩人回頭望,低頭下看是個年約三、四歲身高的小孩,抓著雅惠原地不動。雅惠不知道要怎麼反應,連忙後退了一步,小孩隨即放聲大哭,響徹樓層,旁邊的店員好奇探頭。
織蹲低下來,「帶你去等媽媽哦」,用想像中的童語和他說話,包包拿出了鑰匙圈上的小海豚毛布偶,小孩停止了哭泣。織牽著小孩的雙手搖呀晃,小孩一面看著旁邊吸引他的東西,走到服務櫃台。耳邊傳來櫃台協助廣播的聲音,織一面繼續蹲著陪小孩子玩。二十多分鐘後,小孩的媽媽現身,抱起小孩,彎腰向織道謝。
兩人在往常的下午茶店逛街後休息。
「小孩真麻煩,超討厭小孩的。前陣子老公問起想不想要小孩,嚇死人了,怎麼會有天底下恐怖的想法。」雅惠對著蜂蜜鬆餅和檸檬紅茶,一面大聲嗓門抱怨著。
只見對面正襟坐著、點餐尚未送上的織,臉上眼睛抖大的淚水潄地直接掉下來。織的臉脥頰知覺水滴滑落,才意識到自己是怎麼回事,連忙出聲,找面紙擦掉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