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d Martens是美國一名便衣警察,也是最堅定的反毒悍將,他的工作是在停車場偽裝成想購買毒品的癮君子,趁機逮捕毒販,也就是台灣俗稱的「釣魚執法」。
某天,他在超商外的停車場「工作」時,一名大約12歲的孩子向他跑來。
「先生您好,請問您可以幫我一個忙,到超商裡買一瓶酒嗎?」
Martens咒罵了一句,往這孩子屁股踢了一腳把他趕走,但也就在這時候,他領悟了一件事,多年後接受採訪時他是這麼說的。
「這孩子需要我幫他買一瓶酒,但他不需要我,就可以在這個停車場買到任何一種他想要的毒品,那麼,究竟是可以合法販售的酒被管制得比較好?還是停車場的違法藥物被管制得比較好?」
Tonia Winchester從小就在學校參加反毒活動,他對大麻的想法與一般人接近,「吸大麻的人都應該坐牢」、「大麻是入門毒品,抽完大麻下一步就是注射海洛因」,即使她後來成了律師、檢察官,這些想法都沒有改變。
但在她擔任檢察官負責起訴大麻案件的期間,她發現了三件事。
- 被起訴的,絕大多數都是社會的弱勢族群,但據她所知,優勢群體使用娛樂藥物的情形並不罕見,只是「不容易被抓」。
- 許多被她起訴的人都只是孩子,可能只是在好奇心驅使下,跟朋友在停車場內共享一根大麻煙,然後就留下案底,影響終生。
- 每天處理成堆的毒品案,嚴重壓縮了她另一項業務(家暴案)的時間,因為吸毒通常罪證確鑿,反之,家暴案則蒐證不易、牽扯複雜,所以上司會要求她優先處理吸毒犯來增加績效,但明明比起抽大麻自娛的人們,家暴才是更緊急要處理的問題。
執行法律的Fred Martens,以法律為生的Tonia Winchester,他們後來都成為了大麻合法化的支持者,其中Winchester更是華盛頓大麻合法化成功的重要推手,但時至今日,她依然不抽大麻、也討厭別人吸食大麻,她推動大麻合法化的原因完全是出於理性,因為禁止大麻衍生的傷害,遠比大麻本身造成的傷害還大。
華盛頓大麻合法化的關鍵人物Tonia Winchester
華盛頓大麻合法化運動的重要論點是:毒品正是因為危險,所以才需要合法化,唯有把毒品從幫派跟販毒集團手中奪回來,把經過政府控管、傷害較低的大麻,放進嚴格管制的商店中,並把得到的稅收用來支付毒品的預防、治療跟宣導,才有可能進一步的讓毒品遠離我們的生活。
如果身在台灣的你覺得不可思議,那可以試著想想,台灣對待香菸的方式,其實跟華盛頓的大麻合法化論點有一點點相似,自從2002年開徵菸捐後,15年內台灣抽菸人口減少了一半,這還只是我們的菸捐並未完全用於防治菸害下的結果。
現在,當你購買一包合法的香菸,上面會有警示標語提醒菸草對你的傷害,曾經,抽菸是青少年表達叛逆的方式,但如今社會氛圍已經逐漸走向「抽菸既傷身又無聊」,青少年抽菸比率也下降了50%,這種「無聊」才是好奇心的殺手,也是毒品的殺手。
英國專家Danny Kushlick是協助烏拉圭「世界最窮總統」José Mujica制定大麻合法化政策的首要人物,他認為大麻合法化的本質就是降低戲劇感,因為禁令正是毒品最刺激與性感的部分,不只讓吸毒者興奮,同時也讓反毒者陷入厭惡毒品的歇斯底里中,而其中造成的社會偏見及衝突,正是吸毒者始終走不出迴圈,一犯再犯的主要原因。
Kushlick的解方就是把毒品「變無聊」,對人體傷害較輕的毒品,例如大麻,要在有執照的商店才能販售,不能廣告、不能促銷,包裝上必須有大量的警告標語,在公共場合、開車或執行重要任務時抽大麻就要嚴格懲罰,販售大麻給未成年者的商店直接吊銷執照;至於更強的毒品,則由醫生控管,讓他們固定要醫院領藥,並參加由政府輔導的戒毒療程,既能控管吸毒人口,也能降低因為購買毒品衍生的犯罪,還可以避免他們因為吸食來路不明混有雜質的毒品,造成個人及社會更深的危害。
備受愛戴的總統José Mujica,讓烏拉圭成為全球第一個大麻合法化國家。(美聯社)
這樣的毒品政策嚴重違法了我們的直覺,讓人不禁會產生疑問:難道大麻合法後不會有更多人使用毒品嗎?
首先,我們得先把「毒品」定義清楚,究竟是非法藥物就是毒品,還是對人體有傷害就是毒品?如果是前者,就會產生弔詭的結論:合法化後大麻就不是毒品,那整體使用毒品的人口必然會下降。
但這顯然不是我們想要討論的,所以後者更適合,那麼,我們就要把所有對人體以及社會有危害的娛樂藥物,包含科學界公認傷害最嚴重的酒精,以及傷害比大麻略高的菸草一起放進來比較,當你把所有使用娛樂藥物的人口看作一個整體,那麼所謂的「大麻合法化後吸毒人口增加」,其實只是在這個整體中,把其他傷害更大的娛樂藥物使用者,往更安全的大麻方向推去,抽大麻的人數的確會增加,但整體的傷害卻是下降的。
用台灣人熟悉的棒球舉例,在開放運動彩卷之前,中華職棒曾在5年內4次發生簽賭弊案,但在開放後,至今已經連續11年沒有發生黑道射入職棒簽賭打假球了,期間無論是制度、觀眾數量或球員薪水都得到大幅改善,如今,賭職棒的人是比過去增加了,但多數他們會選擇合法的運動彩卷,對職棒的傷害也因此下降。
大麻合法化也是類似這樣的概念,按照其他國家的經驗,合法化後吸食大麻的人口的確會增加,但那些增加的人如果不抽大麻,他們就會去使用其他對社會傷害性更強的藥物,他們可能會酒精成癮、酒駕、家暴,就像沒有運動彩卷,他們就會去簽地下賭盤,他們也可能跟毒販購買更強的藥物,進而讓黑道有資金跟動力從事更多非法活動,就像以前他們會威脅球員放水打假球。
2014年,Kushlick協助制定的制度,讓烏拉圭將包含種植及娛樂用等所有大麻都完全合法化,不久之後,包含華盛頓在內的美國9個洲以及整個加拿大,都透過各種手段將通過大麻合法化,醫療用大麻則更為普及,畢竟,連海洛因都能在醫療中使用,站在人道立場,為何擁有多項止痛療效的大麻不行呢?
與許多人的猜測不同,上述這些地區並不全是因為「愛抽大麻」所以才支持合法,更多人是像Fred Martens、像Tonia Winchester跟烏拉圭總統José Mujica,他們是因為意識到現今的大麻政策,只會傷害更多人、只會讓所有毒品以及背後的犯罪更加猖獗,所以他們才支持大麻合法化。
美國科羅拉多洲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們喜歡大麻的人甚至低到只有15%,但公投時,仍有55%的人投票支持大麻合法化,另外45%的反對者,在經過兩個月大麻合法販售後下降到35%,合法化之後三年,該洲酒類銷售率下降7%,透過控管大麻販售,青少年使用大麻的比率降到10年來最低,海洛因吸食人口也有下降,美國全國的大麻支持率,更從2000年的31%上升到2017年的64%,可見,只要人們可以親眼看見實務運作,就會知道大麻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可怕。
當我們在討論禁止毒品時,我們在意的不該是禁止毒品本身,而是要防範毒品衍生出的傷害,當現今的毒品政策,造成我們監獄中有50%的毒犯,消耗我們大量執法資源,我們的青少年,冒著生命危險吸食不知道混雜了什麼化學物質的白粉、毒咖啡、毒奶茶時,抬起頭看看全世界其他地方的經驗,也許,大麻會是另一種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