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和父親也同樣地被被滯留在孤島上,估計母親下週也會登島。
在孤島上對時間感到茫然,日子與日子之間變得鬆散,留下大量的空白。時間既快又漫長,就像一座無邊的灰色泳池,沒有浮標、沒有濺起的水花,我泅泳在無聲當中,無止境地游著,但灰色無動於衷。
兩週前的捐血報告寄來,血液報告中有一項不符合捐血標準。我想起當時抽血後的幾天,捐血處周圍透出一片深紫色,伏流在皮膚之下的暗河氾濫,聚積成一灘赭色沼澤,模樣是挺駭人的。我低頭看看肘窩,兩週前那片褐色沼澤已漸漸疏通,剩下一塊一塊老人斑的淡淡黃綠色,按壓時的酸楚被皮下組織一點一點吸收。人往往只有在受傷的時候才會意識到血液的存在。仔細一想,這應該是我在竹中留下最大的傷口吧,嚴格來講這不算傷口,也不會留下疤痕,兩三天過後連淡淡的黃色也會褪去,皮膚會回復正常。不久,我會忘記自己肘窩曾竟有巴掌大的瘀青,忘記觸碰到那片瘀青時微微的痛感。畢業前我和阿甘說畢典改成線上很可惜,阿甘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意外。我想我需要的是個儀式感,我需要刻意的儀式喚起這三年中就將要被遺忘的所感所知,讓流著記憶的血管破裂,在肘窩形成一塊發疼的瘀青,提醒我血液的存在。
最近把《挪威的森林》拿出來重讀,第一章主角到漢堡機場看見草原想起的回憶:「而且隨著歲月的逝去,所需要的時間也逐漸拉長。雖然很悲哀,但這卻是事實。起初只要五秒鐘就能想起來的,逐漸變成十秒、變成三十秒、變成一分鐘。就像黃昏的影子一樣拉長。而且終究會被夕暮吸進黑暗中去吧。」
我很早就意識到自己遺忘的速度特別快,過去不斷被我遺棄。我能保存著的回憶不多,大部分的都被浪潮拍打下逐漸模糊。因為疫情不能去學校,原本和學弟的分享也被取消,我被扔在這座孤島上,呆然地看著高中三年的回憶像一艘帆船隨洋流緩緩地遠去。
我總以為時間是片平坦的平原,廣袤無際,現在、過去和未來同時發生,只是存在的空間不同罷了,過去並不會因為遺忘而消失。回憶最後就像那些不小心滲出的血液會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被身體吸收,最後流回血管中,融為一體。
5/22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