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學寫作文,學的是文體、修辭、結構、句型和成語等等,如果寫得好,老師會用紅筆畫線,會畫個笑臉鼓勵你,那時候的寫作,是單純地的快樂、也是純真的,大家都寫過「我的願望」與「我的家人」,曾幾何時?我們的寫文章這麼斤斤計較和複雜?只剩「如何行銷」和「增加點閱率」變成了我們不變的題目。
別再被騙了,根本沒有自我定位,只有「定位注定論」
有人說「定位」是個航向,但是連動漫航海王的定位,最終都有個目的,那就是海賊王羅傑留下的寶藏。但是如果我只是寫作新手,我只是想把所見所聞記錄下來,根本不知道目的地,也沒有一個終極寶藏讓我尋找,尤其是定位前還需要關注消費者需求、閱讀者口味、市場趨勢等等,這麼難的事情,還隨時變化,對新手實在太複雜。
接著,有人說「定位」就是讓別人知道你是誰?你能帶給別人什麼?如果前面假設成立,如果你想寫作,是為了賺錢而不純粹是寫著興趣或孤芳自賞,那也不用找定位了,因為你能選的定位所剩無幾。就像求職一樣,人家總會要你交上一份履歷,觀察你的學歷、你的作品、甚至你的家世背景,當然也包括人氣,曾經的比賽得獎經歷,還有你是哪個領域的佼佼者;媒體發達的時代,如果加上面試,還要看看你的長相、談吐、聲音,還有沒有過人的經歷或技能,各種當作可利用的附加價值。
如果你想進來這個圈子,不論你是寫甚麼文體或題材,仍必須遵守某些規矩,這些或許在你下定決心寫作之前,就已經「注定」只具備那些條件了,讀者可以到方格子的作者簡介上看的一清二楚,每個人「定位」其實就是吸引老闆們(讀者)的履歷。以左邊女孩來說,如果只想搞神祕,不想公佈以前的作品和成績,不想說出自己的公司和學校經歷,就只是個憤世的社畜、青貧族及障礙者,我在還沒寫的時候,大家就已經想到我只能寫甚麼了。
而強調「寫作定位」的人群,不外乎鼓勵寫作的人及寫作已達成階段目標的人,他們總是分享著寫作成功原則,而這類的故事為什麼總是層出不窮?這背後其實顯示出一套價值觀,吸引你也進入這個領域,讓你誤解只要有所依循,有所努力就能夠成功。
打破「努力至上」的神話
德國社會學者馬克斯·韋伯(Max Weber)在
《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清楚說到,「成功在我」的觀念養成,源自於16世紀的新教改革時,清教徒反對人們可以跟教會買贖罪卷積功德,因為上帝不可能會被收買,那要如何確保自己是神選之人?就是每個人在世上都被上帝分派了某項天職,如果一個人可以奉獻於工作、努力累積財富,而這種世俗的成績,就代表著救贖。這種想法一方面促成了歐洲資本主義的萌芽,另一方面讓歐洲人發展出了努力至上的思想,甚至是才能至上的觀念。成功的人,一定是活出了神的天命;而失敗的人,一定是咎由自取,或是做了什麼違背神的事。
我們可能會覺得這些話聽起來很荒謬,但其實很多人看待成功的態度,就像這些清教徒一樣,非常強調自由意志、個人的主動性,認為有錢人一定是因為他們有足夠才能,足夠努力,而低薪的人一定是因為他們的能力只值這些錢,彷彿人生都不會受到家庭背景、機運、社會結構的影響,和寫文章和自我定位到底有甚麼關係呢?當然息息相關,正如我前面所提,其實我們的寫作定位早已被各種條件制約,當然還包括了市場趨勢,這些才是我們不敢說的秘密。
同樣邁可桑德爾(Michael J. Sandel)的新書
《成功的反思:混亂世局中,我們必須重新學習的一堂課》(The Tyranny of Merit,直譯為才德的暴政),書中所闡述的諸多議題需要我們反思,比如制度只獎勵才能與努力、才德至上、自為道德觀、人是自己的主人、向上流動是毒藥、文慿主義及成功者都是靠自己等等,直接點出資本主義帶給現代社會的「變種病毒」。而副作用之一也帶給人們產生對自媒體經營的假象。
如果寫不出好文章,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
「創作者」的這個身分,應該說,我都沒有權去作為第一個定義它的人。
寫文章達成目標的人,會覺得成功是靠我的才能和努力,是自己掌握了寫文章的成功心法,而與社會體制無關,既然成功是我自己的事,那失敗就是輸家自己的錯,這會製造出
「才德的驕傲」(meritocratic hubris),當名作家成為偶像,不僅作者本身不自知,整個市場對階級下的新手缺乏同理心,因此更不會有對於共同體內同胞的相互責任。反過來,這會造成尚未達成目標的新手作家的焦慮感、自卑感、自我懷疑、懷疑自己明明寫了,也依著那套成功學努力學習,為什麼還是這樣?甚至會出現厭惡感。而至今,社會仍教導我們,這是你自己的問題,你自己要吸收,而不是檢討寫作的環境。
一打開網頁就有數十條的文章,等著教你如何寫出「爆文」,在「處處是捷徑、滿街是寶典」的寫作年代,如果你沒照著武功祕笈乖乖練功,好像你沒照著做就寫不出好文章,似乎沒有理由和藉口寫不好。但真的如此嗎?當然不是,這些都只能作為你的參考,因為你已經揹負著太多寫作前的「先天」條件了,或許先天條件涉及運氣,如果你「先天不良」,那麼捫心自問,這後天的付出有沒有辦法做到?大抵不出以下四個原則 :
一、寫文章雖然看起來像是賺錢的「低成本的產品」之一,但其實是需要大量的時間成本,不論是閱讀還是書寫。
二、持續的輸出,不斷證明自己不是曇花一現或還沒過氣。
三、需要建立社群資源及適當的行銷手法,甚至塑造個人形象及多角化經營。
四、夠快、夠有創意,夠能抵擋現在「人人都是作家」過度競爭的抗壓性。
惟有克服了這些,才能開始走進寫作的「成功」路徑。
你的文章,今天又內捲了嗎?
也因為在寫作定位之前,我們所面臨到種種的困難,最麻煩的就是面臨「內捲化」(Involution)的情況,在「人人都是作家」的過度競爭時代,例如就算你是最紅的醫師出了暢銷的保健書籍,也難保證有沒有其他人來檢視你的理論,或是明天又蹦出一個美女名醫,因為我們隨時都處在競爭之中,無人能逃過這個現象。
我引用美國人類學家亞歷山大·戈登威澤(Alexander Goldenweiser)所提內捲化概念,舉例在紐西蘭毛利人的編織藝品中,它的特色就是手繪的,並且特別講究排列與精細,圖形乍看之下非常的複雜,但進一步分析後,發現是種單調的複雜,它就是幾種模式不斷地重複,
就像後期的哥德式藝術一樣,藝術的基本形態達到極限,結構特徵得到了固定,創造的源泉枯竭了。因為精細,你會覺得非常厲害,非常有價值,但是這種藝術沒有什麼創造力和多樣性。不斷的向「內」演化,也就是亞歷山大認為文化模式發展到極致後,越來越精細、越來越複雜,最後只強調技術而變得吹毛求疵。
隨著時間「內捲」越加熱烈的討論和延燒,內捲這個詞被廣泛應用在中國的各行各業不合理的狀態,比如描述中國考試競爭過大及暗喻教育資源分配不平等,比如日劇中「我要準時下班」中的惡性加班,實質上公司並沒有真正提高效率和產出,只導致人們進入了互相內耗的狀態,中國人類學家將網路上流行的內捲描述為「一種不允許失敗和登出的競爭」。當然,包括了寫文章。
我們理所當然地要和所有寫作者競爭,為了要追上時事的腳步,為了要跟上流行, 別人寫的也不免俗的要發表心得,代表自己的族群或專業表示一下;同時,我們也要和自己競爭,因為追求寫作目標的同時,也很容易被定位綁死了手腳,因為要符合閱讀者的期待,因為你定位自己就是某某議題的專家,因為要持續產出「可以賺錢」、「吸睛」的文字,不論是與他人賽跑還是與自己競爭,正符合「一種不允許失敗和登出的競爭」的現象。當寫作成了一門小本生意,我們競爭比臺北的夜市攤販還激烈,24小時營業,什麼都賣,競爭攤位無限,而人們閱讀時間仍是只有這麼短和少,我們可掌握的,只能是自己一次次堅持努力(但成功率真的不高)撐到別人看見,否則很容易撐不下去就收攤,我們都要有這個決心,直到累死自己或逃離這裡!
或許有人會認為有太多例外,或許有人會覺得我太過偏激。實際上,我只是提醒自己,保有自我想法和那份最初寫作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不能只是靠著幻想寫文章,而是要理解現實世界的規則和殘酷,而是要能明白自己的能力做到哪裡,要明白資本主義下的運作模式,我依然能保持前行,保持謙卑和初心。
小學一年級時,老師帶我們到台中科學博物中的植物園參觀,那是我第一次寫下短詩,同年得到台中市的兒童文學獎(詩組)。但我卻只記得,那時見到的毛毛蟲肥肥的很可愛,還有在植物園永遠快樂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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