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睜眼,埕上只有許多橫躺的鋼架與大布簾。
公媽廳的燈亮著卻沒有任何人聲。
雞鳴與狗叫不時傳來,卻顯得這處格外死寂。
清晨之前有人來架布簾,鋼鐵與石地的碰撞聲四起,偶爾聽見有人小聲交談。
如此謹慎,像是害怕驚擾了誰。
布簾像是一件大衣罩住了整個埕,我也因此見不到日頭。
但在即將閉眼前看見了他,從頭頂到腳跟都罩在白布下,只有漆黑的雙眼映著燭火,在穿堂風的吹襲下,像是將要熄滅一樣。
再後來我每一次睜眼,都看見屋子越來越破損,屋瓦一片片掉落,碎成紅沙。
越來越像是被脫了鱗的魚,失去了生機。
再一次睜眼時,竟看見磚牆少了一半,像是被斷了半身,磚牆的傷口裸露在外,我的一些同伴也倒臥在砂石地上,成了乾枝。
一男一女在屋前大聲說話,「母仔的那些私奇你都拿去了,還想怎樣?」
「祖厝當初就說好大家共有,你怎麼這麼自私,敢叫人來拆?」
「不拆是要怎樣,放乎伊爛?你又不可能回來住後頭厝,是在爭啥麼?」
早已沒人來摘採我的果實,腳邊伏滿腐敗與果蠅。
或許不會再有下一次睜眼。
我望著盈月,不禁想起那雙流淚的眼睛。
在睜眼之前,我先聽到了哭聲。
是細細小小的有點壓抑的哭聲,過了一會兒開始變大。
我睜開眼,看到一個女孩蹲在牆角下哭,一個騎著腳踏車的行人路過。
她哭的聲音又漸漸變小,像是把哭聲凝成一根根細針,吞進腹肚一樣。
最後她停止了哭聲,抬起頭來看我,
「我、我該怎麼辦?」
鼻涕塞住她的鼻子,她只能一邊說話一邊喘氣。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我?」
「是我的錯嗎?」
我回答不了她什麼。
只能靜靜的看著她,就像以前看著那孩子一樣。
盈滿淚水的眼睛映著我的花瓣,一層一層開成一個圓。
孩子啊,如果可以的話。
希望我的花瓣能代替你們哭泣。
畢竟一生如此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