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接連發生兩起國民黨挪用創作的爭議。先是趙少康粉專引用金曲歌王謝銘祐「有路,咱沿路唱歌,無路,咱蹽溪過嶺」的經典歌詞,聲援國民黨籍台北市議員羅智強的徒步謝票之旅,被謝銘祐本人怒斥「國民黨徒無臉可引用」。接著是不分區立委陳以信貼出一張書法家陳世憲老師的「台南人」墨寶文創,來表明自己參選台南市長的決心,陳世憲老師則在自己臉書回應「好像是吃豆腐的」。
近代在藝術創作的詮釋上,已逐漸擺脫以作者為尊的習性。在作者、文本、讀者的三角關係中,許多作者都不再強調自己解釋作品的權力,而是站到讀者的角度,與其他不同角度的讀者共同解析,以期能使文本展現更多元、乃至於是當初創作時沒有想像過的樣貌,甚至很有可能,這樣多面向的觀點,反而能使我們接近文本的本質。
從這個角度來說,創作結束後的文本,就像是長大離家的孩子。作者身為父母當然會對孩子的成長有所預期,但孩子不可能完全變成父母期待的樣子,父母創造了孩子的一部分,而讀者群提供了更多視角,讓我們得以更加了解這個孩子。對很多作者而言,這是一種賦予創作自由成長的方式。
謝銘祐及陳世憲老師當然都了解這種的概念,那為什麼當國民黨徒闡釋其作品時,他們卻表現出明顯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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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關於創作的討論之所以能夠進行,是因為讀者們對文本的詮釋並非完全拋棄作者,更不是天馬行空、肆意妄為,而是基於對文本的熟悉,隨著創作的歷史脈絡持續流轉的。如果創作是一條河流,那讀者們總是要從共同的源頭出發,從主流發展出支流,而不是任意圈地,強逼河水流向自己。這樣的討論會變得虛無飄渺,反而使文本失去意義。
但國民黨有做到這件事嗎?啟發謝銘祐創作《路》的是陳智雄前輩的故事,那是一位被政府槍決前仍高喊台灣獨立萬歲的烈士,槍決他的國民黨引用這首歌詞時,不拿來檢討而是拿來激勵自己,這難道不荒謬嗎?陳世憲老師的作品強調台南在地精神,陳以信雲林出生,台北長大,到選舉就搬出父執輩變身台南人,可以說是離作品本意最遠的人,這樣的引用當然會讓人感到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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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的詮釋終究不能與人脫節。當我們試圖理解《台南人》墨寶,我們會去深入台灣過去的歷史,探討人與故鄉連結的方式;當我們試圖理解《路》這首歌,我們會討論民主、自由、抑或是台灣獨立的意涵是什麼?實際作法又該如何?這當然不會因為歌詞是謝銘祐寫的,他就能專斷出唯一能使用這首歌的情境,但若是完全跳脫這樣的創作脈絡,隨自己高興賦予作品意義,這不但模糊了創作本身,對作者以及所有認真對待創作的讀者來說,都是一種污辱。
很不幸,這就是國民黨習慣的方式,一種完全不以台灣、不以台灣人為主體出發的方式,一種任意強加他們認可的價值在我們身上的方式。他們對這片土地的歷史一無所知,對土地上的人們也沒有興趣,對他們來說,這些都只是被宰制的他者、被剝奪的對象,而不是需要被尊重的主體。
因此當謝銘祐對趙少康引用《路》忿忿不平時,趙少康的小編還以為是沒有加註出處的問題,還以為是侵犯商業利益的問題,完全沒有考慮到謝銘祐以及他的作品不只是一種財產,更是需要被尊重、被認真對待的主體。至於迄今沒有任何公開表示的陳以信就更不用說了。當我們在意的是國民黨不該無視台灣人一路走來累積的文化智慧時,他們想的,卻只是挪用你、剝奪你甚至羞辱你時,稍微客氣一點就沒關係了,這種與這片土地沒有連結的政黨,當然會離台灣人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