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去看錢穆的文章,越看越會好奇,他究竟是怎麼走到今天這種地步,被包裝成國學大師的!今天只是隨機挑一篇來寫,就發現可笑錯誤。
這一篇錢穆講「宋國子罕囚禁墨子」事件。不僅這裡犯的錯很可笑,甚至連維基百科的相關條目也要幫錢穆遮掩,怎麼遮掩呢?我們來看看今天擷取的這一段:「
宋後昭公」條:「宋後昭公請墨子到宋國參政,拜為宋大夫,稱「上無君上之事,下無耕農之事」。楚國在楚惠王、楚聲王時曾兩次包圍宋都,未能攻克。晚年任用戴歡為大宰,司城皇專政,二人互相殘殺。後司城子罕擊敗戴歡,又驅逐了宋後昭公,宋後昭公在邊境潛心改過,三年後又被迎回復位。在位65年。」(維基百科:2022.4.9檢索。這種「後司城子罕擊敗戴歡,又驅逐了宋後昭公」的說法正出自錢穆此篇考證。)
這一段一般人應該看不出任何問題!正是因為如此,才顯得其如此可笑!「戴歡」其實是「戴驩」,但如果把人名寫正確了,就會被引導到「
戴驩」的連結,從而發現錢穆連時代都搞錯了。再看看「司城皇專政」,刻意的把「
皇喜」的「喜」拿掉,這樣也就不會自動出現連結,把大家導到「皇喜」的條目,從而讓大家又發現錢穆又搞錯了時代了!那麼看看這一條前面是怎麼寫的:「宋後昭公」一開始的註解就是引用錢穆的說法:「《先秦諸子繫年考辨》宋前後亦有二昭公。《韓詩外傳》六,《賈子先醒篇》並有昭公出亡反國事,皆指後昭公言。而高誘注《呂覽》,謂春秋時子罕殺宋昭公。(見《召類》。)此當由戰國時子罕與後昭公同時,擅權逐君,高氏誤記,遂謂在春秋時也。(梁玉繩《呂子校補》則謂高注子罕殺昭公為無據。)據此則翟當與宋後昭公同時。」既要吹捧錢穆的發現,又要幫忙遮掩錢穆的錯誤,真是辛苦啊!(個人在維基百科上的連結這十幾年來被刪到沒剩下幾個,尤其關於疑古公案相關的連結,包含錢穆的。而且維基百科被操控也不是新聞了。是誰在想盡辦法、用各種理由刪除這些對疑古派不利的連結?如果想嘗試一下這些人有組織的做法,可以去改一下這一條,並指出錢穆的錯誤,看看會不會某一天回來又被改回來,或改成其他的模樣以避免顯現出錢穆的錯誤了!)
好了進入正文。讓我們先來看看錢穆鬧下的笑話。當然也別忘了,中研院等一大群歷史學者還要繼續幫錢穆的《國史大綱》、《先秦諸子繫年》抬轎的事情喔!
其中(朔雪寒註:)為筆者自註與提問或反駁,其他文字都是原書所有。
先秦諸子繫年
〈先秦諸子繫年.四四、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考〉:
〈史記.鄒陽傳〉云:「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漢書.鄒陽傳〉作子冉,誤。考子罕有二人。一在春秋魯襄公時,〈呂氏春秋.召類篇〉,稱其「相平公、元公、景公,以仁節終其身」者也。其事蹟詳《左傳》。一在戰國初年,韓非〔《二柄》《外儲右下》《說疑》諸篇。〕李斯〔《上二世書》,見《史記》本傳。〕韓嬰〔《詩外傳》七。〕劉安〔〈淮南.道應〉。〕劉向〔〈說苑.君道〉。〕諸氏書,言其劫君而擅政者也。(朔雪寒註:很難得的錢穆沒把兩個「喜」字的宋國官員再次合併成一人!)韓非《內儲》,「皇喜與戴驩爭權,遂殺宋君而奪其政」,《左傳》子罕樂喜字,則此子罕乃皇喜字也。殺者,《孟子》殺三苗於三危,《虞書》作竄。《左》昭元,周公殺管叔而蔡蔡叔,注:蔡,放也。「殺、蔡」互通,謂竄逐放之耳。子罕劫君當為昭公。(朔雪寒註:錢穆為了把時間搞亂,特地指出「蔡、殺」古代可通假,「蔡」表示「竄逐放之」的意思。這是完全誤解了所謂通假的說法。「蔡、殺」通假是指「蔡」因為音近而被通假為「殺」,說直白一點,「蔡」就是錯字。而「蔡」這裡也就是假借了「殺」字而非「放」字,註釋者註釋出「放」其實是錯誤的,應該註釋成「殺」。因為「殺、蔡」音近通假但「蔡、放」沒有,且「殺」也無法假借為「放」。把「放」說成「殺」,只有說者記憶失誤可以解釋,〈史記.管蔡世家〉:「周公旦承成王命伐誅武庚,殺管叔,而放蔡叔,遷之,與車十乘,徒七十人從。……蔡叔度既遷而死。」、〈春秋繁露.五刑相生〉:「成王幼弱,周公相,誅管叔、蔡叔,以定天下。」、〈淮南子.齊俗〉:「周公踐東宮,履乘石,攝天子之位,負扆而朝諸侯,放蔡叔,誅管叔,克殷殘商,祀文王於明堂,七年而致政成王。」、〈淮南子.泰族〉:「周公誅管叔、蔡叔,以平國弭亂,可謂忠臣也,而未可謂弟也。」其中董仲舒、劉安各有一次把「誅管叔、蔡叔」連著說,於是可見「殺蔡叔」的說法。但「放」沒有「殺」的意思,兩字也無法通假。〈尚書.虞書.舜典〉:「流共工于幽洲,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大戴禮記.五帝德〉:「孔子曰:……流共工於幽州,以變北狄;放驩兜于崇山,以變南蠻;殺三苗于三危,以變西戎;殛鯀于羽山,以變東夷。」、〈淮南子.脩務〉:「放讙兜於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流共工於幽州,殛鯀於羽山。」、〈史記.五帝本紀〉:「請流共工於幽陵,以變北狄;放讙兜於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苗於三危,以變西戎;殛鯀於羽山,以變東夷。」從這裡我們不難發現,僅有孔子的說法拿「殺三苗于三危」來與「殛鯀于羽山」配對,這可能是出自孔子的修辭或記憶失誤,其他都是「竄、遷」,說法的不同,不表示兩個字可以相通。這是很基本的訓詁學知識。否則,古代異文、後人改造前人出現失誤,難道這些莫名其妙的對應文字都能相通不成?但錢穆如果不這樣做,他就很難掰下去了!)宋前後亦有二昭公。《韓詩外傳》六,〈賈子.先醒篇〉並有昭公出亡反國事,皆指後昭公言。而高誘注《呂覽》,謂春秋時子罕殺宋昭公。〔見《召類》。〕此當由戰國時子罕與後昭公同時,擅權逐君,高氏誤記,遂謂在春秋時也。〔梁玉繩《呂子校補》則謂高注子罕殺昭公為無據。〕據此則墨翟當與宋後昭公同時。(朔雪寒註:高誘確實誤記,而高誘當時春秋戰國的分界常常搞錯,呂不韋既然提到了孔子,高誘便自然的以為殺宋昭公是春秋時的子罕。其實殺宋公的是戰國中期的子罕,高誘錯了!墨子確實與楚惠王、宋後昭公有交集,而這個子罕也只是專權,並沒有殺宋後昭公。)〈史記.孟荀列傳〉:「墨翟為宋大夫。」鮑彪謂當景公、昭公時。孫詒讓則斷為正在昭公時。《年表》昭公薨在周威烈王二十二年,孫氏《墨子年表》云:「疑昭公實被放弑,墨子之囚,殆其末年事。」余考昭公末年在周威烈四年,去墨子止楚攻宋已逾二十年。墨子若仕宋,應即在止楚攻宋後。子罕劫君擅權,並不在昭公之晚節,則宋囚墨翟,烏見其必在昭公之末年乎?大體在昭公三十一年以後,則頗可定也。
結論
我們先看一下韓非、〈呂氏春秋.召類〉的原文。
〈韓非子.內儲說下〉:
戴驩為宋太宰,皇喜重於君,二人爭事而相害也,皇喜遂殺宋君而奪其政。
〈呂氏春秋.召類〉:
士尹池為荊使於宋,司城子罕觴之。南家之牆,犨於前而不直;西家之潦,徑其宮而不止。士尹池問其故。司城子罕曰:「南家,工人也,為鞔者也。吾將徙之。其父曰:『吾恃為鞔以食三世矣。今徙之,是宋國之求鞔者不知吾處也。吾將不食。願相國之憂吾不食也。』為是故,吾弗徙也。西家高,吾宮庳,潦之經吾宮也利,故弗禁也。」
士尹池歸荊,荊王適興兵而攻宋,士尹池諫於荊王曰:「宋不可攻也。其主賢,其相仁。賢者能得民,仁者能用人。荊國攻之,其無功而為天下笑乎!」故釋宋而攻鄭。
孔子聞之曰:「夫脩之於廟堂之上,而折衝乎千里之外者,其司城子罕之謂乎?」宋在三大萬乘之間。子罕之時,無所相侵,邊境四益,相平公、元公、景公以終其身,其唯仁且節與?故仁節之為功大矣。〔高誘註:按春秋子罕殺宋昭公,不但,相三君以終身。〕故明堂茅茨蒿柱,土階三等,以見節儉。
看完以上兩段話,可以清楚的看出,錢穆為了把宋後昭公與皇喜扯到一塊,不惜亂用訓詁學的通假現象。而且宋後昭公死期與皇喜篡位相隔五十年左右,硬要把兩人扯在一起,這符合錢穆喜歡把「有相同名字的人消滅其中一個」的奇特考證想法。
而這裡最大的問題不只是錢穆搞錯了皇喜篡位的對象,而且他刻意忽略了〈呂氏春秋.召類〉孔子針對子罕的評論問題。請問春秋末年的孔子是怎麼可能去評論一個戰國中期的宋國官員呢?這不是常識問題嗎?結果錢穆把這些段落都隱藏起來,也不加以解釋、討論,目的何在?
關於子罕囚禁墨子,我在〈先秦諸子與老子.墨子〉的考證中已經考證的非常詳細,囚禁墨子的正是春秋時代的子罕,因此更加確立了墨子的生卒時間段落。由於錢穆根本搞錯皇喜年代,以至於鬧出這些笑話。如果按照錢穆的說法,那麼墨子要被皇喜囚禁還得跑到戰國中期了!而那時候吳起都死了數十年、墨家鉅子都不知道傳到第幾代了!(吳起死後,墨家鉅子是宋國田襄子。吳起死前是楚國孟勝。)
結果維基百科相關條目的人,既要引用錢穆的說法來捧一下錢穆,又要幫忙遮掩一下錢穆的失誤。於是把「戴驩」改名、把「皇喜」去名,以免把大家引導到正確的連結,真可謂用心良苦啊!
以下是〈先秦諸子與老子.墨子〉關於子罕與墨子的相關考證,請先閱讀相關資料再閱讀考證,以免不知所云!關於墨子的完整考證,請參考〈先秦諸子與老子.墨子〉,其中已經藉由墨子的人際網路,證明墨子主要與春秋時代的人交往,而這既牽涉到墨子公案,也牽涉到楊朱公案。這些以後都會陸續提到!
資料部分
〈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
鄒陽者,齊人也。游於梁,與故吳人莊忌夫子、淮陰枚生之徒交。上書而介於羊勝、公孫詭之閒。勝等嫉鄒陽,惡之梁孝王。孝王怒,下之吏,將欲殺之。鄒陽客游,以讒見禽,恐死而負累,乃從獄中上書曰:……
昔者魯聽季孫之說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辯,不能自免於讒諛,而二國以危。何則?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也。
〈新序.雜事三〉:
故偏聽生姦,獨任成亂。昔魯聽季孫之說逐孔子,宋信子冉之計逐墨翟。夫以孔墨之辯,而不能自免於諂諛,而二國以危。何則?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是以秦用戎人由呈而霸中國,齊用越人子臧而強威宣,此二國豈拘於俗,牽於世,繫奇偏之辭哉!
〈漢書.賈鄒枚路傳〉:
鄒陽,齊人也。漢興,諸侯王皆自治民聘賢。吳王濞招致四方游士,陽與吳嚴忌,枚乘等俱仕吳,皆以文辯著名。……陽為人有智略,忼慨不苟合,介於羊勝,公孫詭之間。勝等疾陽,惡之孝王。孝王怒,下陽吏,將殺之。陽客游以讒見禽,恐死而負絫,乃從獄中上書曰:……昔魯聽季孫之說逐孔子,宋任子冉之計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辯,不能自免於讒諛,而二國以危。何則?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也。
〈禮記.檀弓下〉:
陽門之介夫死,司城子罕入而哭之哀。晉人之覘宋者,反報於晉侯曰:「陽門之介夫死,而子罕哭之哀,而民說,殆不可伐也。」孔子聞之曰:「善哉覘國乎!《詩》云:『凡民有喪,扶服救之。』雖微晉而已,天下其孰能當之。」魯莊公之喪,既葬,而絰不入庫門。士、大夫既卒哭,麻不入。
〈孔子家語.曲禮子貢問〉:
晉將伐宋,使人覘之。宋陽門之介夫死,司城子罕哭之哀。覘者反,言於晉侯曰:「陽門之介夫死,而子罕哭之哀。民咸悅。宋殆未可伐也。」孔子聞之,曰:「善哉!覘國乎!《詩》云:『凡民有喪,匍匐救之。』子罕有焉。雖非晉國,天下其孰能當之?是以周任有言曰:『民悅其愛者,弗可敵也。』」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
鄭子展卒,子皮即位。於是鄭饑,而未及麥,民病。子皮以子展之命餼國人粟,戶一鍾,是以得鄭國之民,故罕氏常掌國政,以為上卿。宋司城子罕聞之,曰:「鄰於善,民之望也。」宋亦饑,請於平公,出公粟以貸;使大夫皆貸。司城氏貸而不書,為大夫之無者貸。宋無飢人。叔向聞之,曰:「鄭之罕,宋之樂,其後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國乎!民之歸也。施而不德,樂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
〈左傳.襄公六年〉:
宋華弱與樂轡少相狎,長相優,又相謗也。子蕩怒,以弓梏華弱于朝。平公見之,曰:「司武而梏於朝,難以勝矣。」遂逐之。夏,宋華弱來奔。司城子罕曰:「同罪異罰,非刑也。專戮於朝,罪孰大焉?」亦逐子蕩。子蕩射子罕之門,曰:「幾日而不我從!」子罕善之如初。
〈呂氏春秋.召類〉:
士尹池為荊使於宋,司城子罕觴之。南家之牆,犨於前而不直;西家之潦,徑其宮而不止。士尹池問其故。司城子罕曰:「南家,工人也,為鞔者也。吾將徙之。其父曰:『吾恃為鞔以食三世矣。今徙之,是宋國之求鞔者不知吾處也。吾將不食。願相國之憂吾不食也。』為是故,吾弗徙也。西家高,吾宮庳,潦之經吾宮也利,故弗禁也。」士尹池歸荊,荊王適興兵而攻宋,士尹池諫於荊王曰:「宋不可攻也。其主賢,其相仁。賢者能得民,仁者能用人。荊國攻之,其無功而為天下笑乎!」故釋宋而攻鄭。孔子聞之曰:「夫脩之於廟堂之上,而折衝乎千里之外者,其司城子罕之謂乎?」宋在三大萬乘之間。子罕之時,無所相侵,邊境四益,相平公、元公、景公以終其身,其唯仁且節與?故仁節之為功大矣。故明堂茅茨蒿柱,土階三等,以見節儉。
〈新序.刺奢〉:
士尹池為荊使於宋,司城子罕止而觴之,南家之牆,擁於前而不直,西家之潦,經其宮而不止。士尹池問其故,司城子罕曰:「南家,工人也,為鞔者也,吾將徙之,其父曰:『吾特為鞔,已食三世矣,今徙,是宋邦之束鞔者,不知吾處也,吾將不食,願相國之憂吾不食也。』為是故吾不徙。西家高,吾宮卑,潦之經吾宮也利,為是故不禁也。」士尹池歸荊,適興兵欲攻宋,士尹池諫於王曰:「宋不可攻也,其主賢,其相仁。賢者能得民,仁者能用人,攻之無功,為天下笑。」楚釋宋而攻鄭。孔子聞之曰:「夫修之於廟堂之上,而折衝於千里之外者,司城子罕之謂也」。
〈說苑.反質〉:
禽滑釐問於墨子曰:「錦繡絺紵,將安用之?」
墨子曰:「惡,是非吾用務也。古有無文者得之矣,夏禹是也。卑小宮室,損薄飲食,土階三等,衣裳細布;當此之時,黻無所用,而務在於完堅。殷之盤庚,大其先王之室,而改遷於殷,茅茨不剪,采椽不斲,以變天下之視;當此之時,文采之帛,將安所施?夫品庶非有心也,以人主為心,苟上不為,下惡用之?二王者以化身先于天下,故化隆於其時,成名於今世也。且夫錦繡絺紵,亂君之所造也,其本皆興於齊,景公喜奢而忘儉,幸有晏子以儉鐫之,然猶幾不能勝。夫奢安可窮哉?紂為鹿臺糟丘,酒池肉林,宮牆文畫,彫琢刻鏤,錦繡被堂,金玉珍瑋,婦女優倡,鐘鼓管絃,流漫不禁,而天下愈竭,故卒身死國亡,為天下戮,非惟錦繡絺紵之用耶?今當凶年,有欲予子隨侯之珠者,不得賣也,珍寶而以為飾;又欲予子一鍾粟者,得珠者不得粟,得粟者不得珠,子將何擇?」
禽滑釐曰:「吾取粟耳,可以救窮。」
墨子曰:「誠然,則惡在事夫奢也?長無用,好末淫,非聖人所急也。故食必常飽,然後求美;衣必常暖,然後求麗;居必常安,然後求樂。為可長,行可久,先質而後文,此聖人之務。」禽滑釐曰:「善。」
〈史記.太史公自序〉:
墨者亦尚堯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階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糲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舉音不盡其哀。教喪禮,必以此為萬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則尊卑無別也。夫世異時移,事業不必同,故曰「儉而難遵」。要曰彊本節用,則人給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長,雖百長弗能廢也。
〈左傳.哀公七年〉:
宋人圍曹,鄭桓子思曰:「宋人有曹,鄭之患也,不可以不救。」冬,鄭師救曹,侵宋。初,曹人或夢眾君子立于社宮,而謀亡曹。曹叔振鐸請待公孫強,許之。旦而求之,曹無之。戒其子曰:「我死,爾聞公孫強為政,必去之。」及曹伯陽即位,好田弋。曹鄙人公孫強好弋,獲白雁,獻之,且言田弋之說,說之。因訪政事,大說之。有寵,使為司城以聽政。
〈淮南子.道應〉:
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謂宋君曰:「夫國家之安危,百姓之治亂,在君行賞罰。夫爵賞賜予,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殺戮刑罰,民之所怨也,臣請當之。」宋君曰:「善。寡人當其美,子受其怨。寡人自知不為諸侯笑矣。」國人皆知殺戮之專,制在子罕也,大臣親之,百姓畏之,居不至期年,子罕遂卻宋君而專其政。故老子曰:「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考證
司馬遷「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至劉向「宋信子冉之計逐墨翟」,無「而」字,「罕」變為「冉」;至班固「宋任子冉之計囚墨翟」,「信」再變為「任」。根據文穎註:「子冉,子罕也。」則兩字當是音近而誤。「信、任」形近而誤。
根據西漢人鄒陽的敘述:「魯聽季孫之說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孔子離開魯國是可信的,那麼宋國子罕是誰呢?東周時代春秋宋國有一個司城子罕、戰國宋國也有一個司城子罕,此外再無其他宋國子罕的記載。當然,沒有記載不表示沒有。但以現存文獻來說,春秋末年這個司城子罕的職位是司城,司城即是司空,係宋國為了避宋武公的諱而改的。根據〈左傳.哀公七年〉的記載,則宋國司城可以「聽政」,根據〈左傳.襄公六年〉那麼這個子罕也是有很大的權力的,如果根據〈淮南子.道應〉等先秦子書所載戰國宋國司城子罕專擅刑罰一事,則春秋宋國司城子罕也當有相應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呂氏春秋.召類〉直接指明宋國的司城子罕歷任宋國「平公、元公、景公」之宰相,並且「以終其身」。宋平公於前575年至前532年在位,宋元公於前531年至前517年在位,宋景公於前516年至前469年在位。則此子罕確實與墨子的時間存在客觀事實上的交集。因為墨子能見楚惠王,而楚惠王其在位時間為前489年至前432年。正與宋國宰相司城子罕時間有極多重疊之處。以前489年至前516年計之,則是27年。
鄒陽曾與枚乘等文學家游於吳王劉濞門下,這一篇又是《獄中上樑王書》用以自救,除非是作者自己記憶失誤,或者後人傳鈔失誤,否則實無理由去質疑這則記載的可信度。那麼按照鄒陽的說法,則宋國曾經因為子罕的計謀而囚禁墨翟。宋國司城子罕,於魯襄公六年(當前567年)首見記錄,於魯襄公二十九年(當前544年)便沒有記錄,則此時宋國司城子罕已經在位24年。如果比照叔向、晏子的壽命與在位時間,這還不算長。並且完全符合〈呂氏春秋.召類〉所說司城子罕歷任宋國「平公、元公、景公」之宰相的時間記載。更重要的是根據〈呂氏春秋.召類〉的描述,則顯然這位司城子罕是信從墨家的節儉之主張的,其稱:「子罕之時,無所相侵,邊境四益,相平公、元公、景公以終其身,其唯仁且節與?故仁節之為功大矣。故明堂茅茨蒿柱,土階三等,以見節儉。」這不正與墨子自己陳述的理論以及司馬遷對墨家的相關描述近乎一致嗎?所以說「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其背景顯然更為複雜,甚至超乎人們的想像。更重要的是,楚王因為士尹池的說法而「故釋宋而攻鄭」,儼然就是「止楚攻宋」的「先聲」了!
而最重要的是,孔子對這件事發表了評論,這表示士尹池這件事是發生在孔子去世之前,也即前479年以前。士尹池這種藉由出使其他國家,以確定是否可攻的做法,在春秋末年是很普遍的做法,包含晉文公(〈晏子春秋.內篇雜上.六〉:晉平公欲伐齊,使范昭往觀焉。)、趙簡子(〈呂氏春秋.召類〉:趙簡子將襲衛,使史默往睹之,期以一月,六月而後反。)都曾經使用過!且針對「晉將伐宋,使人覘之。宋陽門之介夫死,司城子罕哭之哀。」孔子也曾經發表相關評論!可惜「宋陽門之介夫」一事未能點出誰是當時的晉侯!否則對於司城子罕的死期就有了更精確的推斷!如果以實際能對晉國是否攻宋下令的晉侯來說,晉出公開始便無可能了!如此則有「晉昭公、晉頃公、晉定公」三個人選,加上孔子曾經評論此事,則最大可能當是在位於前512年至前475年的晉定公。不管如何,從以上的資料也能知道,士尹池的做法符合其時代特徵!
如此一來,顯然鄒陽所說是完全符合這個時代的氛圍的!宋國司城子罕確實有可能、機會與能力「囚墨翟」,我們雖然不清楚子罕這麼做的用意!但顯然,宋國司城子罕(樂喜)以魯襄公六年(當前567年)首見記錄為二十歲計算,則其至宋景公卒年之前469年已經過了一百二十歲,若以當時叔向八十歲而韓平子仍去向其請教為例,則以司城子罕八十歲「囚墨翟」,則當前507年左右;以九十歲「囚墨翟」,則當前497年左右。以子罕八十歲時,墨子至少二十歲計之,則墨子約生於前527年;以子罕九十歲時,墨子至少二十歲計之,則墨子約生於前517年。因此僅以鄒陽此說與〈呂氏春秋.召類〉所透露出的重要信息,則按照一般人類壽命衡量,墨子的生年無論如何都在春秋末年,孔子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