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得,捨不得—帶着〈金剛經〉旅行》,是一部散文集,是作者蔣勳記錄自己前去京都永觀堂、清邁無夢寺、加拿大奈恩瀑布等地多次旅行的經歷,不論是踏足歷史遺跡,欣賞一個展覽,閱讀蘇東坡的詞,他都會將《金剛經》引入其中做一番闡述。
該書既是他自己於旅途中抄寫經書的記錄,亦啟發讀者從另一個角度再讀《金剛經》,繼而如何在蒼茫人世間尋找「捨得」與「捨不得」的最佳平衡點。2013年,蔣勳為自己的「捨不得」,決定為亡父、亡母抄寫《金剛經》,久而久之,養成在旅途中抄經的習慣,藉抄經文體會取捨。
作者書中沒有說明如何「捨得」,以及面對「捨不得」時該如何抉擇,而是從開篇就承認自己是一個有許多「捨不得」的人,故才找學生幫他刻了「捨得」與「捨不得」兩方印來提醒自己,以親身經歷來闡述自己的「捨不得」。
全書共分三卷:卷一「回頭」,卷二「肉眼」,卷三「無夢」。
蔣勳在「回頭」篇「東坡詞的生命意境」明示自己對蘇軾的偏愛,「一千年過去,東坡文句的傳唱之廣,時間跨度之大,文句深入民間的影響力強度,都非柳詞所能比。」蔣勳認為蘇軾《蝶戀花》文句情感充滿青春喜氣,甚至帶點年輕的俏皮,還沒有「烏台詩獄」大難以後的沉重,蔣勳對全詞最後一句「多情卻被無情惱」的解讀是,「蘇軾對美有眷戀,對人有好奇,卻生活在世俗間,要守世俗規矩,只好自嘲『多情』。」意有何指,耐人尋味。
蔣勳以獨到見解分析蘇軾在「烏台詩獄」時期的心路歷程,從最初的「是處青山可埋骨」到出獄後的焦慮不安,再到被貶黃州「自喜漸不為人識」,最後到「長恨此身非我有」,蔣勳以看透世情的寫作筆觸,借蘇軾最為人知的作品,串聯蘇軾的一生。
此外,蔣勳更認為當蘇軾於市集被醉漢推搡卻並無憤怒,恰證他在生活中參悟了《金剛經》的「我相」,「人相」,因為參透,所以不會氣惱;因為參透,所以不再執著,也難怪蘇軾會吟誦出「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蔣勳借蘇軾的心境變化,啟發讀者如何「看透」和「放下」,以及如何從「名利」和「災厄」當中獲得釋然。
在「肉眼」卷中,蔣勳從日本新幹線旁的「水上」小鎮寫起,觀察「水上」居民生活、聆聽峽谷水聲、晨起念誦《金剛經》,參悟《金剛經》裡提到的「肉眼」、「天眼」和「慧眼」。
蔣勳寫台灣山上報春的梅花,以溫暖筆觸講述他與梅花的各種牽連。別人賞梅,腦海裡浮現的總是那句「梅花香自苦寒來。」蔣勳賞梅,卻想到了鄒復雷的梅花之作《春消息》,以及楊維禎於《春消息》後的跋尾。之後,就寫到最令人動容的一篇文章,講的是人們該如何面對失智的親人。
「曾經那麼親近恩愛,竟然可以完全遺忘,變成陌生人,那麼還有什麼是生命裡可以依靠相信的?」蔣勳於書中如此形容失智老人帶給家人的痛苦,然而作者並未傳遞讀者以悲觀情緒,而是從美學角度,結合《金剛經》中的「無我相,無人相,無壽者相」參悟出為何人們難以承受身邊人失智,變得不認識自己。
「愛比恨更難解脫。對別人恨,別人恨你,只要不報復,也就解脫了。愛,卻很難了。」繼而筆鋒一轉,從另一個角度再談失憶,「失憶是為了保護肉身不要受過於強烈的愛或恨的衝擊。」還有,他從另一個角度談失明問題:「視覺關閉了,才有機會開啟心靈的眼睛,美是視覺看不見的。」
去過泰國清邁,但讀了本書卷三的《無夢寺》一文,才知「無夢寺」的存在。蔣勳居住在清邁時,每日清晨都會前往無夢寺散步,最打動他的是一尊垂眉斂目、微笑宛然的佛頭,以擬人法描寫佛頭微笑之美,形容連佛頭都與眾生一樣於塵世中修行浮沉,令人悠然而生嚮往之情。
縱觀全書,字裡行間滿含作者的深情,充滿悲憫之美,顯見作者對生命的敬重。「我們如此眷戀,放不了手,青春歲月,歡愛溫暖,許許多多『捨不得』,原來,都必須『捨得』,『捨不得』終究只是妄想而已。」
蔣勳借《金剛經》啟發讀者思悟人生,讀者亦借他從《金剛經》裡獲得的經驗,體會生命的春華與秋實,即使不能徹底放下心中執念,也能領悟不論是「得到」或「失去」,都是生命的饋贈,而「捨不得」本身是曾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