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剩下的4個月,聚會命運無敵坎坷的雯青們,每個月將選讀一篇亞洲婦女資源中心出版的《活出上主形象的喜樂》中的文章。開張第一篇,選的是〈為人母親的神學省思〉。此篇文章寫於20年前。20年前做女性神學,與20年後做女性神學,時空上都有劇烈的變化。我感謝前人辛苦的開路,把此篇當成是個「引子」,由文章內的主題,引導至20年後的我們,聊聊對這些主題的感受。
該篇文章主旨明確分成「脆弱」與 「連結」。藉由成為新手媽媽的經驗,體悟到人的脆弱性,因而願意與他人和上主連結。【同場加映:
說書人亨利的〈擁抱脆弱〉】
脆弱
由於「脆弱」與女性的連結有點太理所當然——意思是,女性與脆弱本來就很容易被連想在一起(參見 彼前3:7)。因此,由女性的角度來談「脆弱」,那已經在某種 「刻版印象」了,所以脆弱的力道不見得可以獲得彰顯。不過,在20年前,從新手媽媽的角度來談脆弱,是相當少眾的論述。而在20年之後,我把視角擴大到不只有新手媽媽,而是含括了關係中被忽略沒談的另一半(這裡我有特別釐清女性神學要批判的焦點,不是「男性」,而是關係裡的壓迫和不平等)。
因此在一開始,刻意請問了小組內的三位男性,對於「脆弱」的想法。在我們被養成的文化裡,其實並不允許「脆弱」。不允許脆弱,其實就是不在意「內心深層的感受」。或許因為如此,就會認為,談什麼內心的感受呢?這是浪費時間的事。
但內心的事,不會因為不談,而消失。它會等待時機反撲。很常見的情況是,當人沒有承認脆弱,會長出其它扭曲的東西來。比如,控制的慾望。
在男性的關係中,談論「脆弱」,不是一件馬上就能進入的狀態。除了價值觀念不一定相當(亦即上述所說,文化並不鼓勵「脆弱」的表現);另一個有意思的觀察是:展示脆弱,代表有被攻擊的可能,因此必須要很謹慎、小心的試探並確保對方的狀態,才有可能展示脆弱。這裡頭,有隱藏的權力與toxic陽剛氣概在運作著。(但女性的關係中,也不是「姊妹情誼」喔,有非常多的暗流。小說《瑕疵人型》中的〈小物〉一篇,非常冷酷而細膩描繪了女性關係的兇惡面)
然而,「成為脆弱,是使我們更靠近上主的一條繩索。我們是脆弱的事實,是作為人所擁有最奇妙的價值……意識到脆弱,才知道/渴望上主的保護;才願意向上主伸出我們的雙手」(〈為人母親的神學省思〉,43頁)。「脆弱」的感受,願意接納自己有「脆弱」的,通常比較會促使人想跟上主連結、才感受到自己需要上主的幫助。這個在性別有相當明顯的差異;也直接反映在會友的性別人數上……女性的比例始終是高於男性的
我們必須繼續追問的是:信仰群體,有沒有辦法誠懇的進入到他者的「脆弱」敘事中。當會友分享生命最深層的脆弱、羞恥、不堪的故事時,信仰群體無意間卻用了「淺薄、客套的信仰辭藻來掩蓋」。這種冠冕堂皇的信仰辭藻,也許反映出聽者的不安與不舒服、無能為力。不想曝露出自己脆弱的同時,於是用了客套的信仰辭藻來結束這一回合。
連結
若不能夠誠懇的進入到他者的「脆弱」敘事中,將不會產生深刻的連結(在此談論的「連結」,單指以本篇文章所引發出的討論,無法全盤而論)。「誠懇的進入」,意謂著當他人在與你分享痛苦的經驗(脆弱性)時,聆聽者以一種不評判、不論斷的態度,呈現一種與言說者純粹的同在。而不是又顧左右而言它,問著未來的事,而沒有專注在敘事中。(一直想到《聆聽的力量》這本書)
你就是 「在那裡」,如此而已。我其實想起與一些長軰的相處(女性):其實「在那裡」聽他說話這件事本身,也許就是讓他感到有自尊的了。我們沒有特別要fix什麼,有時候聽完苦水,抱抱他,陪他走一段路。也就夠了。你知道他們的生命有太多未解的結,此時此刻,安靜的當個聆聽者就好。
當代此種不強調堅強、不強調過度努力,而願意顯露出自己的黑暗敘事的書籍,越來越多。我想,也連帶影響到,人們也就比較願意言說那些不堪與痛苦。於是,我們自己,也許有機會接觸到身邊關係中,各式各樣他者的痛苦。
那麼,在聆聽了許多他者的痛苦之後,害怕面對脆弱的人,會比較有勇氣面對自己的脆弱嗎?這題就留給各人了。
反過來說,若承認或意識到脆弱,是產生連結的第一步,那麼還堅守著「不脆弱」高牆的人——也許比例上,真的是男性比較高,因為文化價值觀養成的緣故——在建立連結上,是否意謂著,會更辛苦呢?接受女性的 「脆弱形象」,是比較容易的(前述的性別刻板印象),接受男性的「脆弱形象」,似乎會讓人止步。這,也是性別刻板印象。以今天文章中的例子來說,我們現在比較容易看到新手媽媽在產後需要的心理上的照顧——就算住了貴鬆鬆的月子中心,若心理上沒有得到連結,也是枉然(咦,是不是可以改寫一下哥林多)。
在生命劇烈轉型的時刻裡,特別需要心理上的照護和連結(比如說疫情的隔離也是)。如果因為性別刻板而讓某些群體無法順利的向他者尋求連結,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呢?我印象很深的,就是《靜寂工人》說的,(基隆地區)女性憂鬱症的比例比男性高,但男性的自殺率,卻比女性高。
女性主義要打破的,就是這些東西。而若再加上神學,就是讓我們追問、思考「在這個情況裡面,神在哪裡?」、「神想要說些什麼?」(《活出上主形象的喜樂》,84頁)。當女性神學要談賦權(培力),有一部份就是不勉強自己吞下教義或淺薄的教導。長久以來,神學的詮釋,已經被單一聲音壟斷太久了。因此,女性神學,身為首先發難之一的聲音,就是要帶領會友思考,「神想要說些什麼?」。神學不是沒有覺察的,光用教義來塘塞各種疑問。教義是為了過去處境化問題而提出的解答,因此,教義應該類似「提詞機」,可以用來當作參考,但沒有再針對我們處境的詮釋,就淪落為教條主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