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青小組的聚會形式,可能就如小組之名,充滿「ㄨㄣˊ青」味。我們聚會次數不多,但似乎總是走「深度」路線(小組長自己面壁,但好像也沒有要反省的意思)。第一次加入的夥伴,將會訝異於燒腦程度,以及「滿溢」的能量與動力——相信自己不會被貼標籤。由於大家都能試著認真聆聽別人的生命經驗,故事有了被瞭解的可能,因此給人有所歸屬、立足於世、向外伸展的力量。
(以上這些不是小組長自己說的)
本週聊聊的內容是「原生家庭關係的修復」——會用這個主題來聚會的信仰團體應該也不會太多吧(笑)。既然有「修復」,代表一定有損傷。講到生命中與家庭關係的損傷,確實不會太歡樂。
而一直到聚會結束後,我才意識到:咦,小孩們都跟大人們一起聚會耶,所以邊玩邊吃東西,耳朵邊不知道吸收了什麼進去——比如說,大兒子就會三不五時湊過來,順便發表意見。
意識到這件事情後,其實覺得很有意思;而且應該(又是)很少見的,在大人誠實的試著言說自己的(脆弱與痛苦)故事時,小孩也同時在場。於是,什麼也沒法掩飾。
而也許並不需要掩飾。回想我自己的成長經驗,對於「故事」是相當匱乏的。(祖)父母與晚輩的對話,幾乎只能在 「呷飽沒」的這種等級。除了我們上一代並沒有受到 「言說自己故事」的啟蒙之外,我相信很重要的影響之一,也是因為他們所成長的時代——從228到後來的漫長戒嚴——是人不能夠「暢所欲言」的時代;人人心中都內建小警總,進行傅柯式的自我審查。人無法往內探究故事,便只能轉而論及各種 「言不由衷」,或以物質生存為主的貧乏談話。
囡仔人有耳無喙,這句話不是沒緣由的。
另外,文化也已然習慣將 「大人/父母」塑造成某種堅不可摧的假象,但這是最脆弱的假象。
在《故事裡的心理學》裡,有一句話衝擊著我:當我們意識到人格面具的問題時,若不想對社會價值觀,以過度認同人格面具的心態去靠近父權的話,人有什麼選擇?作者的解答是:可以從自身的經歷、家族歷史——也就是故事,去建立認同。對未來感到茫然的青少年,家族的歷史和父母親年輕時的奮鬥過程,會提供他們方向感,從而對自己的出身有更高程度的認同。(95頁)
在繪本的世界裡打滾這麼多年後,我才很深的體悟到:我是「故事匱乏」者。這是我沒有料到,繪本與故事給我的震撼。人生於世,必須建立在故事之上。而故事不是從遠方、不是教科書、不是歷史課本裡的知識,故事就在我們每一個人身上。
故事就是與世界連結的方式。
因此,當我回過神來,意識到孩子以一種不經意的方式,參與在大人的故事言說裡,我是相當受到鼓舞——因為這是我沒有料想過的事。在我跟繪本、小孩打交道的經驗中,我是知道議題不設限的重要性,這和兒童的「培力」有很大的關係。比如,有人會認為,談死亡太沉重,不是小孩該承受/接觸的。
但是,那什麼時候才是「合適」的?而等到大人認為的「合適」年紀,難道不總是「為時已晚」嗎?大人的很多擔心與害怕,往往只會成為脆弱的推手,而不是成為反脆弱的助手。
在這樣的聚會中,小孩看到大人的真性情,一起在當中,看著大人如何說自己的故事、看著大人也有恐懼、害怕、擔心、焦慮、憤怒、傷心……套句成員的分享:「孩子也能看到父母堅強又脆弱的面向(父母並非全能),還有父母能在某個地方被尊重與接納,有所歸屬的一面」。
我想起了,有好多繪本,都在談著家族故事的傳承與延續。席勒說:Deeper meaning resides in the fairy tales told to me in my childhood than in the truth that is taught in life(「我童年聽到的童話,比人生教給我的真理,意義更深遠」——《一隻叫做葉子的北極熊》的引言)。
我相信,大人跟孩子,會在故事裡茁壯起來,並成為彼此連結的森林之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