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究竟是由什麼所組成的呢?
我試著將這兩個字拆解,青是在樹上尚未成熟的果實,帶著青澀、羞赧;春則似一道捎來暖意、美好信息的輕風。
兩者合在一起,就變成了無敵的一段時光。
在那些短暫而絢爛的青春裡,我自以為自己是無堅不摧的,名為「青春」的保護罩,使我不知何謂恐懼,帶著莽撞、盲目的熱情在那段日子裡橫衝直撞。
那些最為天真、懷抱著幻想的歲月中,我們總是在想方設法要在一群人中脫穎而出,無論是課業、人際關係、家庭,抑或是愛情,藉此證明自己與他人的不同,又或者說是——捍衛自己那顆微小卻又如此珍貴的自尊心。
或許一竿子打翻一艘船的我的見解,過於淺薄。
那就只聊聊我好了,我的故事。
一個常年保持班級前三、英數班都進了菁英班、國三進了衝刺班的一個「書呆子」,是怎麼從一個和大家都交好的狀態,到了高中剩下五位朋友,最後在大學只交到一位朋友的這個「悲慘」過程。
我自小就是家長、老師眼中的乖孩子、好學生,成績頂尖,從不惹是生非,從未犯過大錯,除了小時候爬上供桌一個人獨吞了整隻雞的屁股以外。
但我從來無法確知,自己是否就如表現在外的那般循規蹈矩,當時我年紀尚小,尚且無法辨別自己的靈魂與外在是否合一、一致,我只是遵守著這個世界、社會所制訂出來的框架,並且從不踰矩,從不過分引人注目。
我是再為「平凡不過」的孩子。
然而我的靈魂,或許在很早的時候,便顯露出一絲端倪。
不肯屈從於方陣裡的一股倔強。
就像我小學時,在完成美勞課的雕塑作業時,得到高分後,立刻當著老師的面破壞我的作品那般。
在老師看來是多麽惡劣的舉動、又有多麽不愛惜、珍視自己的作品。
可想而知,當下的我立刻被迎頭臭罵了一頓,我聽著老師的訓誡。將已成碎片的作品,一片片的從垃圾桶裡撿起來。
時至今日,我仍然不太清楚那天為什麼要砸了自己好不容易完成的藝術品,我的隨心所欲,引來了別人的批評,而那個被我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東西,卻再也無法恢復原狀,即便我再事後再怎麽努力地想要將它修復到完好如初,也全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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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國中以前,我從來沒有意識過自己有逆反心理。
我有一群好哥們、好姐妹,擁有很好的成績,所有的一切都是這麼完美、剛剛好。
我也從沒想過,在往後的十年間,我會陷入自我貶低的循環之中。
而這一切的開端都起源於我本身的「同理心」。
故事的主人公,最初並不是我。
而是我最要好的朋友J和班上的另外一名H先生。
起初,我和H並不熟識,但有一天,他找到了我,告訴我他喜歡J,希望我可以幫忙追她,當然我並沒有給出任何實質上的建議或是幫助,只是國一的我,連何謂愛情都還不曉得,更何況是當別人的軍師了。
於是,我只是在旁靜靜看著,看著H追逐J的過程,也偶爾聽聽H發的牢騷。
到後來,我很清楚,J不可能喜歡H的,因為她其實有另外一位青梅竹馬,而且看上去很要好,最重要的是,H的外型也根本不是J的菜。
我從未告訴H這件事。
直到有天他告訴我,他放棄了。
然後再有一天,他向我告白,說:在追J的過程中,我覺得妳是個很好的女孩。
或許是出於同理、憐憫的心態,我沒有多做思考的就答應了。
也許,也許在我的內心中,有一部份的自我,被那個勤奮追著J的H先生打動了也說不定。
我無法向我的心應證。
所有有關「愛情」的知識與想像都來自於租書館內那一排排天馬行空的文字內。
有好多與H先生一起經歷的第一次。
第一次在經痛時,有人會準備熱水、巧克力、暖暖包給我;第一次在放學的公園裡,和異性吃著熱騰騰的雞排聊天;第一次坐著公車,到市區唯一一間電影院,排了一個小時的長隊,只為了看一部套路老掉牙的愛情電影。
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擁抱。
做盡戀人間所能做的所有的事,狂野、熱烈、失去理智般。
我任憑名為「感性」與「愛」的巨浪將我打入不斷反覆、擴大的漩渦中,任由漩渦裡過於熾熱的海流,將我困在海底深處,畫地為牢。
我理智全無。
所能感知到的。
唯有愛矣。
我忘卻了世俗規矩,忘了許多身份,只投入在戀人身上。
回首來看,大抵可以用「著魔」二字形容。
外界的聲音無法撼動我一分一毫,我全心全意地投入在那段感情裡,並且確信那就是永恆不變的愛。
我太過自信,認為世間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擋我的步伐,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即便那些事情在外人眼裡看起來多麽的荒誕、不羈,我脫去了世俗套在我身上的外衣,赤裸的、毫無保留的、無所顧忌的,從牽手後向坐雲霄飛車似的,到了最後一道關卡。
我是個壞孩子,壞透了。
自以為沉浸在愛之中,就是有了金鋼鐵罩衫。
我自私地利用了我所能利用的一切,只為了和H先生共度一段「美好」的時光。
這種暈頭轉向、理智全失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國三。
某一天,我忽然就清醒了。
所有過去洶湧、將我吞沒、讓我呼吸困難、無力掙扎反抗的愛,在那一瞬間,倏地煙消雲散。
就像連日大雨陰霾後,曙光終於能夠穿過層層烏雲,將光亮照射到地面上一樣。
混沌的大腦找回了理智線,我逐漸看清了這段病態、充滿束縛的關係。
我堅決地喊了卡。
亟欲地想把自己迅速從這段關係中抽離,並且妄想毫髮無傷地撤退。
「我不同意分手!」H先生在驚愕過後,緊接而來的是巨大的憤怒,帶著被背叛的不可置信。
憤怒過後,他發現這種情緒對我行不通。
開始了哀兵政策。
向我哭訴自己有多麽愛我、不能沒有我、離開我他會活不下去。
第一次,我心軟了。
於是我們合好。
但不到一週的時間,那種窒息受控的感覺再度向我襲來,我感受不到自己對H先生的任何愛意了。
我不該浪費彼此的時間和精力,我想。
我又提了一次分手。
這次是真心、決絕的不打算再回頭。
我不知道這次我的態度是否過於強硬,聽上去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H先生與我相處了那麼久,也知道我這次是來真的。
上一次的裝可憐伎倆這次不會行得通了。
我其實無意、也無法揣測H先生心理轉變的歷程是什麼。
我只是認為,失去了愛意的戀人關係,不應該再勉強維持著。
而他,則糾結於我們在熱戀時曾經許下的山盟海誓。
H先生在學業上成績不好,但我絕對不會說他笨,相反地,他的小聰明與心眼可能還比我多。
當他不斷傳著「要求不分手」的簡訊給我時,好幾封的簡訊,最後附上了「若是分手。就把妳的裸照散發出去,給妳的家人和朋友都知道。」這麼一句威脅。
看吧,H先生是多麽的有心機謀略。
我甚至沒有想到那些在熱戀中拍下的照片,有一天會變成猛獸反過頭來將我吞噬。
我害怕嗎?
或許吧。
當時我已找回的理智與恐懼在我腦內打架。
一個聲音要我屈服;另外一個要我找能夠處理這件事情的人求助。
H先生每天頻繁的傳簡訊、在我高中校門口等我放學(我們高中不在同一個學校,但離的很近,熱戀時我甚至還想和他讀同一所學校),甚至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對著我說:「我知道妳這幾天經期,肚子會不舒服,這個巧克力給妳。」
看吧,H先生又是多麽的溫柔體貼,就像我們在交往期間為我做的那樣。
但是,看啊!
他是個既溫柔體貼,卻又無比可怕的情人。
上一秒對我噓寒問暖,下一秒我的手機裡就充斥著恐嚇簡訊。
眾多簡訊裡參雜了他的威脅,已經時不時有幾封語無倫次的道歉,要求我原諒他。
我的腦袋已然紊亂,厭惡、恐慌、理智三者不斷拉扯。
直到那一天,我走到斑馬線的一半,正在跨越車道,H先生忽然用力地拉住了我的手,迫使我停下往前的腳步。
H先生嘴裡吐露著所有他能想到最惡毒的話語來傷害我。
他正以一種極端、沒有退路的方式試圖挽回這段已經碎得滿地的愛情。
當時我第一次清晰地直面了恐懼。
對生命的。
「我會死在馬路上嗎?」
因為他緊拉著我的手不讓我離開。
我甚至無暇注意到其實當下還是紅燈,車龍都很守規矩、安靜,就像待在汽車電影院裡的人們,他們或許也在車裡看著斑馬線上上演的這齣鬧劇。
「我的家人一定會對我很失望。」
「大家都會責怪我,說我是個不檢點的女孩子。」
「他們會對我說,活該!我早就警告過妳別跟H走的太近,他會帶壞妳!」
「活該!」
「活該!」
「活該!」
在被拉住的一分鐘內,我腦中閃過許多念頭。
充斥著對自己的厭惡、貶低、自責、愧疚、痛苦、悲傷。
唯獨沒有想要復合的念頭。
然後,我用力地甩開H先生的手,逃也似地回到我家。
我很混亂,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和家人開口。
意外的是,我家人率先問了我和H先生的事情。
因為我近來的舉動讓他們不安。
我哥看到了我曾在夜深人靜時,不斷地、用力地用拳頭打自己的肚子。
於是他告訴了我媽。
我那些自以為藏的很好、無人知曉的舉動,在關心我的家人面前根本無所遁形。
我很羞愧,現在想起來卻也感激,我的家人在當時有注意到我的異常。
因為,我實在不確定當時的我,是否有勇氣和家人提起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那些我自以為可以靠自己妥善處理好,實際上早已經被搞得烏煙瘴氣、不可收拾的鬧劇。
到最後,我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沒辦法處理的。
一直以來,我的聰明才智,都讓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忘了自己也是第一次談戀愛、第一次失去理智、第一次分手、第一次遇到恐怖情人。
在家人的詢問下,我終於肯如實說出,並把簡訊交給我媽。
之後,我狠狠地在我媽的懷裡大哭了一場。
她告訴我:「沒關係。這件事情,爸媽來處理。」
她說:「妳不要怕,有我們在。」
這件事情,最後由雙方的父母,和H先生出席,達成了和解。
H先生的父母賠償10萬元,並且當場刪除照片,不可以故意出現在我面前騷擾我。
(這件和解結果,我媽在我快大學畢業的時候才告訴我)
之後,我拒絕了我姐「是否要轉高中」的詢問,繼續在原本的高中就讀。
然後,我發現,在那台所有學生必搭的公車路線上,我遇到了H先生。
他和幾個朋友上了車,有說有笑的。
我狠狠地將頭別過窗戶那側,將口罩拉到最上面,帽子壓實(那時已是冬天),再不敢轉頭看一眼。
再之後,我開始害怕與懷疑。
我害怕男性,尤其是與H先生類型相似的男性,矮小、小腿粗壯、不聰明、相貌稱不上好看。
我的人際關係在國中後半段就已經被自己完全搞壞。
到了高中、大學,更是一塌糊塗。
我徹底的封閉了自己。
幸好高中還交到五位摯友,只是我也從未對她們提起過去的事,其中一位摯友其實和我是國中校友。想必對我當時的行徑有所耳聞,但也沒有和其他人說,在我們兩個熟識之後,她只是跟我說:「和妳熟了之後,發現妳跟以前國中傳聞說的,真的很不一樣欸。」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應她的了。
到了大學,大一時我就因為生活作息和另外三位室友不合,而和她們處不來。
在此便不多加贅述我們四個人間的故事了,事實上多到又能寫一篇文章。
升了大二,我就一個人在外租屋了,一直到畢業都是如此。
最後,我在大學只收穫了一個朋友。
在國中過後,我反覆地思考過許多事情。
第一、我無法原諒我自己。
第二、我無法愛我自己。
第三、我討厭腳下這塊土地。
第四、我討厭、畏懼所有男人(除了我爸和我哥)。
第五、我的人生失去了意義。
第六、我好想死。
起初,我以為是事件發生的這個地點讓我感到萬分痛苦,於是我不斷移動著,大學到了台南(非本意),出社會後第一份工作在雲林,後來又回台中。
但從來沒有一個地方,能夠讓我的心有所安放。
我的心一直是不踏實的飄在空中,身後就是萬丈深淵,我無處可躲。
最後,我躲去了澳洲。
我天真的以為,離開台灣這塊土地,能幫助我遠離傷痛。
事實上則不然,我在澳洲仍然過得不快樂,仍然沒有朋友、沒有價值,所有的情緒與絕望,都化成了每天晚上不斷暴漲的食慾。
到黎明破曉時,卡在我喉頭的不只是食物,更是無處下嚥的恐慌與寂寞。
我又狼狽地回了台灣,隨便找了份台中的工作。
而我的狀況又循環了。
找到工作、上手、熟練、毀掉。
如此反覆。
我在這十年間,已經變成擅於毀滅自己生活的佼佼者了。
我知道我一直沒能走過過去那段往事,即便我在家人面前還是這麼的天真、快樂、憨憨的。
但我無法感到真正的快樂,我的心空了一塊。
我會無來由地哭泣、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許多夜晚割著自己的手腕、在夢裡因為見到H先生而害怕 ,進而清醒後失去了當天所有的動力。
我清楚地認識到我生了病。
而我不想讓它痊癒。
因為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自以為聰明,什麼事都不願意和家人聊,自以為兩性關係很好處理,自以為足夠成熟。
我傷害的不只是當時那個幼小的我,還有愛我的所有人,甚至也傷害到了H先生。
在經歷過那麼多威脅、恐嚇、撕破臉的事情後,我內心深處仍有某部分,覺得自己傷害到了H先生,我對不起他,我在他愛得最深的時候,殘忍的選擇離開。
於是,我不原諒我自己。
我甚至覺得,如果當初有聽父母的話,那就不會有這麼多事情發生了。
一切都會好的。
這種想法演變到了後來,就變成:
我要聽爸媽的話。
我如果離開了我爸媽,我就永遠得不到幸福。
我只有在爸媽身旁,才能有一絲喘息的空間。
這種想法佔據著我的腦袋,讓我變得既自卑又痛苦,我愛我的家人,但我並不想成為他們的負擔。
而我從小功課就好,考上了國立大學,考上了法律系。
家人對我寄與厚望。
面對那樣子的期望,我甚至不敢問一句:「我是不是可以不用那麼優秀也沒關係?我是不是不一定要出人頭地才算活得成功?」
「我是不是可以只待在你們的身邊就好?」
這些疑問,都是我一個接著一個的怯懦展現
十年經過了,我至今沒有問出口,依舊裝得開朗,就只是想法多變,所以不停換工作的「風一般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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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2022年,就這麼來到了今年。
再一次又一次的自殘後,我終於選擇了向身心科醫師求助。
同時也告訴了我的家人。
當然,他們很訝異。
我媽說:「我知道那件事可能會是個心結,但我沒有想到對妳的影響那麼大,妳居然等到了10年後才告訴我們。」她話裡行間都是自責。
現在我開始吃抗憂鬱、抗焦慮、抗恐慌、失眠的藥物,情緒總算不像以往那般大起大落,變成了平靜的麻木,偶爾有點小波動。(當然我在寫這篇文時,也數度哭了幾次)
然後我找了一位心理諮商,相較於傳統的諮商師,這位比較偏向身心靈方面的老師。
我與老師相談的過程中,的確收穫良多。
老師問了我一件事:「妳認為,在那個時候的妳,是愛著H先生的嗎?」
當時我立刻愣住了,我回憶起在這十年間,我做過的所有的夢、所有對H先生的回憶、講述,我都在避而不談「愛」這個字眼,我總是告訴家人:「我其實不確定那到底算不算愛欸,因為我一開始只是出於同情、憐憫才和他交往。或者我一直以來都把同情和愛搞混了。」
「我根本不能確信那是不是愛。」我這樣說著。
老師告訴我:「妳知道嗎?妳的靈魂告訴我,在那段關係裡,你們是有愛的。而且,妳可能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愛那個男生。」
「唯一妳不敢承認自己愛那個男生的原因,就是因為,妳害怕一旦你承認自己愛他,那就等於承認了,妳有錯這件事。」
我從未聽過這樣的言論,但當下我的淚意一下子便湧了上來。
承認愛他,就代表承認我在這段關係中的錯誤?
所以我才遲遲不願承認自己對H先生過去的那段感情嗎?
是這樣的嗎?
因為我太害怕錯誤了。
尤其是這種會將我的人生完全摧毀的滔天劇錯。
見我還處於震驚狀態,老師接著問:「要不要來猜看看,妳當時對他愛的程度有多少呢?1-100%,妳可以猜看看。」
「......85到90間吧。」我吶吶說著。
「87%。妳看,其實妳比妳想像的還要愛那個男生欸,妳把百分之87的愛、能量都放在他身上了,直到現在,妳都沒有收回來。」
「這就是為什麼,妳無法和任何人建立關係的原因,百分之87的愛都不在自己身上,妳連愛家人都快不夠了,更何況是朋友、陌生人、自己。」
接著老師跟我說:「妳是個理性的人,但沒辦法,妳看看!妳那時候就是這麼的愛他。感性佔據了妳的大腦,不然我相信,當他提出拍照的要求時,如果妳是理性主導的話,肯定會拒絕的對吧?」
我點頭,我根本無法回想那段歲月。
「妳的靈魂生來就是要體驗的,這只是妳所體驗的其中一樣事物,而愛本身沒有對錯,妳只是因為太愛了,才無法拒絕他的要求。妳現在拿著這段關係來懲罰自己、傷害自己,就是因為妳認為自己錯了。」
「但是啊,妳想想,跳脫局內人的身份,這種事情放到社會上,大眾會譴責誰呢?是那個過早發生性關係、不懂保護自己隱私的女孩子?還是分手後拿照片威脅他人的男孩子?」
「肯定是後者嘛!或許偶爾有百分之20的人會譴責女孩子,而妳就是只執著在那百分之20鑽牛角尖,所以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老師又問我:「妳對那個男生有什麼想法?厭惡、恐懼?還是什麼?」
我回:「有些恐懼吧,還有愧疚。」
老師點頭:「妳不只背負著自己的自責感,還背負著那個男生的,身上同時背了兩個人的『命』,難怪無法輕鬆。」
她又開導我:「妳看,這種分手後會威脅別人的男生,如果放任他這種不對的想法繼續,現在早就禍害了更多的女生。」
「妳的爸媽,在事件一發生後,就立刻和對方約出來解決事情了。其實,這件事在當時就已經結束了,只是妳一直不知道,只有妳還放任自己陷入過去,對那個男生而言(他有參加和解),這早就已經都是過去了。」
「他早就放下了,只剩妳還在煎熬。」
那次諮商,我和老師談了很多,事實上我無法全部記清。
就只有那句:「如果承認妳愛他,就是承認妳錯了。」令我牢記在心,直擊靈魂深處,深深地震撼了我。
最後老師問我:「妳願意,把妳放在那個男生身上百分之87的能力與愛收回到自己身上嗎?」
「我願意。」
我跟著老師唸了一長串話語,反覆地說著要收回我的愛,立刻斬斷過去曾經和H先生許下的誓言等等。
老師也給了我一篇愛的療癒文,要我早上、晚上摸著自己的心口,念著文章,感受愛意流淌在心輪。
我其實不確定這次諮商、儀式是否有效力,畢竟我是個理性派,對於這種比較虛無飄渺的事情,向來講究眼見為憑。
但這漫長的十年的自我折磨。
覺得自己的人生失去意義、沒有價值、沒有尊嚴、不能愛自己、不能原諒自己、不能愛他人......
有一些事情,在我終於願意承認「我曾經愛過H先生」後,悄然地釋放了。
原來我只是愛一個人而已。
那段關係中,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我們兩個一起做的,沒有誰對誰錯。
我只是一個單純的陷入愛情的女孩。
愛情使人盲目這件事情是真的。
然後呢?
當理性回鍋,關係結束。
那段過去就只是過去了。
我曾經愛過他。
或許在這十年間不斷讓我感到痛苦的正是對他這種「愛而不敢承認」、「愧疚」的心。
我現在都承認。
承認我對他的愛意。
承認我們之間的愛情沒有對錯。
承認過去已經是過去。
我打算緩慢地邁向下一個階段了。
我終於開始有了想要原諒自己的念頭。
雖然這一步耗費了好久的時間,
但我總算可以往前走了。
我感謝我的勇氣,使我願意將這些事情告訴我信賴的家人們。
我感謝我的家人們,永遠無條件地相信著我、關心我、愛我。
我感謝我的所有過往,將我塑造成現在這個「不夠完美」、「有缺陷」、「有傷痛」但開始有勇氣去愛自己、愛家人、愛這個世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