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對峙(4)

附加說明一下，這場僵持，發生在廢棄大樓的高層樓。破敗的窗戶透著強風。樓層的一角受到飛彈襲擊，破了一個大洞。好巧不巧，女孩就是往那個大洞走去。

「喂喂喂！她是要幹嘛？會掉下去啊！快叫她停下！」賽博客大喊。

「你忘了她是聾子，我要怎麼叫她停下來！」如果仿生人會流汗，安卓伊現在絕對滿頭大汗。

「哈哈！沒錯，就是這樣，往那個方向走就對了！」亞梵達簡直是惡魔，他興奮鼓勵女孩的行動，儘管他甚麼都聽不見。

「不行，再這樣下去…」

再這樣下去，先跌出大樓的，恐怕是安卓伊，因為他們的正三角形已經頂到洞口了，而首先頂到就是安卓伊那個角。

女孩似乎想吹風。她走到水泥破口的邊緣，向底下萬丈深淵探去。此時安卓伊被逼到危牆上，用他高性能的機械軀幹，勉勉強強維持姿態，一隻腳驚險踏在一根鋼筋上，搖搖欲墜。賽博客提心吊膽盯著女孩，深怕她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

「亞梵達，你要幹甚麼！」

安卓伊大喊。

只見化身人舉起他的腳，就要往女孩身上踹。

「想幹甚麼？當然是抹除真人在這世上最後的存在啊。人類的進化不能停，不能再走回頭路。」

「住手！我是說…住腳！你信不信我殺了你！」賽博客怒吼。

「你做不到，一旦你朝我開槍，安卓伊就會朝你開槍，我或許會死，但你也會，最後女孩將落到仿生人手裡。」

「好比你一腳踹死她好！」

「真的嗎？女孩死在這裡，真的會比她苟活成為棚瀨田公司的實驗品來得好？」

「賽博客，你要救她，無論如何…」安卓伊滿臉焦慮瞪著賽博客：「我無所謂…我現在懂了，我的研究無所謂…棚瀨田公司的利益也無所謂。這名女孩，是人性的希望，你必須拯救她。」

「謊言！全是謊言！棚瀨田公司就是透過謊言，才能繼承真人留下的遺產。如今他又要用謊言，偷走真人的血脈，你不會讓他得逞的，可悲的生化人！」

小女孩的腳丫子懸在空中，只要再跨一步，他就能投身光明…物理意義上的，因為她正好面對東昇旭陽。在她眼前的，是殘破不堪的城市，但是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卻還是散發出溫暖光澤。

事情還是發生了。只見小女孩的小腿一蹬，彷彿面前的大洞只是個小窪坑，輕輕跳入空中。

就在那一剎那，三位人非人各自作出了電光石火的反應。

賽博客丟掉槍械，彎腰伸手撈住女孩。亞梵達則是把雙手雙槍轉向女孩，要確保女孩縱使被救了下來也會死在他的槍下。但就在扣板機之前，強大的粒子雷射轟進了他的太陽穴…那是安卓伊開得槍。後者失去平衡，跌出大樓。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賽博客利用生化強化過的雙臂，緊緊抓住安卓伊。

「賽博客先生！？」

「唔…該死…真該死…」

賽博客的手臂冒著青筋。他用生化人的強壯無比的力量，單手硬是把安卓伊拉了上來。

「我不懂，為什麼你要…」

但安卓伊不用問完，馬上就理解了。

方才亞梵達還是開了槍。儘管受到安卓伊的干擾，子彈沒有打在小女孩身上，卻在賽博客的腹部上開了一個洞。或著應該說，正是安卓伊的干擾，讓亞梵達開槍慢了那零點零零零幾毫秒，使得賽博客有那個時間，護住女孩。

女孩跌坐在地上，眨了眨眼，完全不理解眼前的狀況。

安卓伊跪在賽博客身邊，檢查他的傷勢。賽博客的腹部血流如注，他的嘴角也吹著血泡，似乎命不久矣。

「賽先生，我完全沒想到，您居然…」

「不是…說了嗎…」賽博客喘著粗氣：「人類，不總是為了生存而生，也可能為了很多事情而死…」

「那為什麼要救我呢？」

「至少要有人，活著把女孩帶走，那怕是像你這樣，滿口虛偽，利益至上的仿生…咳咳…」

賽博客抓住安卓伊的肩膀。

「你給我聽好！我不管你想對那名女孩怎樣，至少…至少讓他活下去…讓他平平安安長大，這不是為了甚麼真人血脈、人類傳承…」

生化人低下頭。

「保護可愛的東西，本來就不需要高大上的理由，只要有保護的衝動就夠了…我保護不了他…我甚至不會手語跟她溝通。但是你作得到。安卓伊，請你保護她，直到…直到…」

賽博客靠著殘壁，眼神恰好落在底下壯觀的城市廢墟。那早已消逝的過往文明，居然在豔陽下仍如此耀眼。

「嘿，破銅爛鐵，你真該看看這個…這個景象…」

說完，他瞳孔放大，垂下頭。

安卓伊站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儘管仿生人沒有呼吸系統，根本不會吸氣吐氣。

「你有受傷嗎？」

安卓伊對女孩比了手語。

女孩搖了搖頭。

一段雜訊傳入安卓伊的量子大腦，那是棚瀨田公司的聯絡訊號。內容大約是說，他們終於突破了附近的電磁脈衝風暴，恢復通訊系統並聯絡到他。

「是的，我在任務途中，同時遭遇了生化人與仿生人。他們與我目標一致。不過經過交戰後，我已經將兩人擊殺…」

「是否發現目標？是的，關於這個…」

女孩抓著安卓伊黑色風衣裙襬，用水汪汪的大眼看著她。

「情況有些複雜，容我稍晚用文字報告回覆。」

「我仍在危險區域中，必須花點時間確認撤離路線。」

「有其他兄弟會的成員在附近？好的，我會注意。」

安卓伊摸了摸女孩的頭。

「肚子餓了嗎？」安卓伊比著手語。

女孩點了點頭。

「讓我先幫你找件衣服穿吧。」

安卓伊在空氣中，捏出一件小洋裝的樣子。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