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個夢 #1.為我唱歌

我喜歡在夜裡，晴空朗星之下，哼唱這首歌。

只是很抱歉，我想不起來那是誰寫的歌，只記得我極端著迷那旋律。特別是當它經由胸腔共鳴，透過我粗淺生嫩的發音，化成片段的曲調時，我想我的心因為音符而融化。

只是我老想不起來，這首歌是什麼，該怎麼收尾。所以每每在懵懂間結束歌唱時，心裡都會泛起一股絞緊般的心痛。

我想這曲調給了我生命。
也給了我意識到生命存在的痛。

「為什麼不唱完？」

不知何時，一個陌生男子站在我身邊。他神色清朗，眉清目秀，像是全世界輕輕慢慢飛翔著的純真，都與他一起，翩然而至。

『因為我想不起來下面該怎麼唱。』

對於深夜被陌生男子搭話，我竟毫無懼意，老實的回答他。

「那我試試啊。」

他歪著頭想了想，閉上眼睛，從我中斷的地方開始，試了幾個調。

「這個調很合適。妳覺得呢？」

『你可以唱給我聽嗎？』

「好啊。」

那是一個好完美的搭配，完美到讓人想要掉淚。
完美到讓人覺得這首歌本來就是屬於他的歌。

『你唱得真好，好棒的一首歌。』

「謝謝。」

舒服的夜風拂過臉頰。也許他該是天使，才配得上他天使般的嗓音。

『其實我想不起這首歌的歌名，你接得這麼好，可以告訴我這首歌的歌名是什麼嗎？』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妳唱的這個開頭，就應該搭上這個續集。」

『我見過你嗎？』

「我剛剛也在想這個問題。」

我們都笑了，像是認識很久的兩個人，在不期而遇的街角碰頭一樣。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
也不記得做過什麼事
更不記得從何時開始，每晚都來到這裏
他喜歡唱歌
他記得要為某個女孩唱歌。

「但我想不起來她是誰。」

『跟我一樣。有天這個旋律就出現在我的腦海裡，但我想不起來誰放進去的。』

我們相視而笑，然後再一起唱他即興創作的曲調。

「希望我們都可以找到那片拼圖。」

我就住在附近。他指著旁邊一棟房子。

如果哪天再遇到妳，我們可以一起把這首歌完成。


「我總覺得我可以把這首歌做得更好。」



那之後，每個四月的週六晚上，我就會去見他。
我們一起唱歌，他會在一張紙上寫下我們討論的選項，然後，一起嘗試下一個驚喜。

當他在紙上為這首不知名的歌落下最後一個音符的時候，我們都沈默了。
完成一件事的安堵，與失去下個見面理由的不捨，交織成拉鋸的氛圍，在我們之間流動，正巧落在心痛的位置。

「我是不是，其實就是在等妳呢？」
良久，他說道。

『那本來就是你寫的歌。』
我忍不住掉下眼淚。

我們都忘記了。

說好要一起完成的歌。
說好要一起去探的險。
說好要一起做的夢。
說好要唱給我聽的歌。
在一次意外下，全部都變成來不及。
當他離開了，我決定要忘記這首歌。

人體的保護機制神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想要忘記悲傷的時候，就會連愛一起忘記，連愛的人一起忘記。

所以我們都只記得來不及做到的約定。
所以我們只記得要一起唱完這首歌。

『以後還可以在晚上來這裡見你嗎？』

「每個在這裡等待妳的夜晚都像奇蹟。但我不知道我還能待多久。」

『我想知道你一個人在這裡等待多久。』

「像妳尋找那首歌一樣久。」

『我喜歡你唱的每一首歌。』

「我喜歡我為妳寫的每一首歌。」

「我好像還是得走了。」

我們相視而笑，一邊流著眼淚。
像我們重逢的那一天。
像他第一次消失的那一天。
像他永遠消失的今天。

「妳要記得放手喔。」

『你也是。』

「妳要記得別哭了。」

『你也是。」

再見。

早上醒來，我迅速在對昨晚夢的情節還記憶鮮明之刻，用記錄下來。每個夢都是一個故事，每個故事都是一個愛。

跟友人說完昨夜的夢境，他只是貼了一個 MV 給我。

「如果把這個夢拍成影片，這首歌就是最適合的。」

『真的。』

我迴圈著這首歌，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