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與文字說明
該書第20頁照片是以宜蘭地標—龜山島—做背景,島上方天空浮著一大片的白雲,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幾個孩子正在一塊田裡彎腰低頭的插著秧,他們頭戴斗笠,每人身邊都有一個裝著秧苗的鋁製大臉盆。田裡濕濕的留有水痕。拍照時間是1979年。
21頁的文字說明:該照片拍攝的對象是礁溪鄉二龍村的林宅,全宅人數沒人算得清,總之,超過一百五十人。飯桶大到要用車輪來推…之所以不分房乃因採井田制式農田,除八房各耕作一塊外,再齊心協力的護持著中間的公田。
64頁的文字說明,右邊照片也是二龍村的大人插秧情景,與20頁是同一場景,只是角度不同,蓄意避開龜山島,照片構圖擺直,讓兩張照片有所區隔。(網路上:
《阮義忠的台灣歷史影像紀錄》有此一照片可供參考。)照片中除青山白雲,及幾間低矮房舍外,都是農田。
插秧機與過往的插秧
最近幾天,蘭陽平原的水田也開始陸續插秧了。路上偶見插秧機。幾天不見,許多農田就多了綠油油的秧苗。那跟照片中的人工插秧迥然不同。
照片中的插秧,是在農田機械化之前,當時整個農田耕作過程都必須透過人力,加上水牛才能完成。整個過程包括:育苗(稻種經浸種、催芽後,用手撤播到預先做好的畦中,再抹入泥漿中,覆蓋草木灰,至7.8葉袠,才能插秧。插秧前還需用牛與犁協作進行本田的整地;插秧當天先行剷秧,將秧苗分成條狀,再挑至本田由人工進行插秧。事先請好(或換工)的農民,在吃飽早餐後,戴上斗笠,將小木盆中的秧苗,放入一個大鋁盆中,然後推著鋁盆拿出小木盆中的秧苗,將每叢約7-8本的秧苗插入事先畫好格子的交接點上(工夫好的,或者無法畫格的,都由熟練的農民依自己的經驗,取好合適的距離,插上秧苗。)
插秧後,還得除草—大抵採雙膝跪伏式—,每期三次;接著要做好灌排水管理、病蟲害防治、最後是收割、晒穀、儲存。農民幾乎整年都被綁在農田上,從早忙到晚,耕種所得或許僅夠溫飽。
阮義忠透過照片訴說著他對林宅子弟搶著下田為公田耕作的佩服,以及他之前耽於想像中的文學,直到拍照讓他「必須正視自己所見,落實於人間生活」的反省。
插秧背後的後勤支援
我想說的則是之前的農作,全靠人力,尤其是插秧和收割時都須全家動員,投注全部人力始能完成這兩件要事。照片中看到的是一個個農民彎著腰將一叢叢的秧苗插入田中,事實上,後面的後勤支援極為可觀且驚人,例如那些秧苗是必須有人將秧苗從秧畦中剷起分好,再派合適人選挑至田邊備用;那麼多的農民在插秧,你的秧苗也必須趕得上他們的插播,家裡除工人的早餐外,還得備好點心(上、下午各一頓)和午、晚餐。點心備好後,也須有人挑至田邊給插播的農民享用,並將碗盤收回。因此,一家插秧,可能左鄰右舍都會過來幫忙,而插秧後的酸痛疲累,也可想見。
就因為一年到頭都在農田裡,對農田的付出,以及因之而來的疲累,使農民對農田有感情,有期待,有感激……農業機械化後,從種植、管理、防蟲、收獲、加工全程機械作業,農民甚至不用下田,一切都可交由機械來處理和完成,農田成了工具,成了領取補助的工具;成了待價而沽的工具。
照片的感觸
照片中的蘭陽平原鄉間,當時除農田外,最常見的就是一叢叢的竹林,以及委身其間的幾間簡陋的瓦房;站在田間,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農田,最遠處是微微起伏的青山,偶或清晰見到抹在其間的白雲;白天,片片雲朵,偶或隨風飄蕩;傍晚常見彩霞滿天。夜間,常聞小兒夜啼;夜間鄉道上,除明月清風外,就是宏亮的蟲嘶蛙鳴,此起彼落,甚至擾人清眠。
沒錯,農業機械化了,插秧機一天可插秧一公頃左右—約是人工插秧的一百倍,而且不會疲倦—。農地間,數週不見,就又出現了一座水泥城堡,想拍張農田照片—類似阮義忠的插秧那樣的照片—,站在田間,舉目四望,沒有一個地方能直目青山,每個角度出現的水泥城堡只有多少之別而已。小兒成了稀少珍品,夜啼?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夜間鄉道,除了偶或聽到的小蟲枯寂落寞的抽嘶幾聲外,蛙鳴,只能在youtube上聽聞了。還記得幼時在田間追逐螢火蟲的深刻影像,那是真的發生過的景象呢?還是僅僅是個夢境呢?幼時鄉間,家家戶戶相互認識,相互支持,有菜同享,有肉共樂;今日住家,對面是誰,姓甚都不清楚。每個人都成了堅持勇敢的面對挫折挑戰的獨立個體,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幾近無人可分享或分擔。人前個個堅強,人後有沒有暗自飲泣呢?沒人知道,也沒人關心……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時代在改變,時代在進步……,可,我怎麼會懷念起過往那段歲月呢……
參考書目:
阮義忠(2012):人與土地。台北:行人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