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大暑》——少女的夏日夢魘，包裹著甜蜜與哀愁
女性影展｜關渡電影節｜金穗短片
起初看完跟許多人一樣錯愕不解，與友人討論半天也沒討論出一個我們較滿意的結果。直到後來數度重放觀賞，甚至把每句台詞抄下來嘗試分析，我才比較能夠了解這一切的發生，並體悟這其中絕妙、強大的後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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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一些自己的拙見分析/想法：
兩位女球僮廷憶、維婕（金穗簡介上寫的，應該是演員們的本名）在最熱的一天中整理球場，從倆人對話便能猜出她們之間的親暱。「他的頭昨天掉下來了。」廷憶這樣說道，配合著發散無神的雙眼看向遠方，瞬間替影片的氣氛增添不少詭譎氣息。「他這次死定了。」代表著「男人的頭落下」絕非初次發生之事。聽上及其血腥、怪異的內容，是本著一場場無來由的連續夢靨，亦是導演王彥蘋本人的親身經歷。她在訪談提到拍片的契機——家人說把惡夢說出來就不會實現了。因此著手把她的「惡夢」用以影像幻化成「實」，似乎有著驅趕、逃離的意味。然而，所謂的惡夢卻宛如包裹著甜美糖霜的外衣，在影片當中兩位少女的夢境遊戲呈現怪誕又奇離的相互交織、綺麗玄妙的轉景調度。短短六分鐘、兩個場景的畫面，卻一時分不出究竟何為真假？誰是誰的夢境？誰與誰又是誰？沒有明確的答案，而夢代表著「假象」嗎？在我看來，倒也未必。
對話結束。倆人互丟球到對方籃子中，這裡可視為一種過渡的場景轉換。此時網球場上多了兩位男女正在打網球，兩位少女則在各自雙方的後面負責撿球。初次看見此景時，或更確切的來說，整部片的風格都讓我憶起Red velvet《Russian roulette》的MV，就連調光、色調都有些微相似，一種草莓冰淇淋蘇打顏色的即視感。MV當中的網球比賽是少女們的爭風吃醋，而《是》片裡男女打球的畫面讓人更覺像是一種你來我往、丟拋接球的「假想式」互動。傳聞網球有個特別的計分說法是，法國人喜歡用「蛋」來表示「零」的意思，法語「蛋」的單詞為I'oeuf，與英文的LOVE發音相同，往後網球比賽的計分方法就視Love 為零分之意。在影片裡，這場「Love game」男人始終沒得過分，只是提及著「夏日煙火大會」、以及叩問對方兩次「你想去嗎？」，卻始終未得女人回應。零分好似象徵男人的「Love」從未改變，而女人卻離「Love」越來越遠了。
前段用了幾個錯位的鏡位，倆人不斷變換背面、側面的位置，卻從未正面注視對方的臉說話。直到男人女人出現，她們才有了在鏡頭窺賞下的「對望」。或許能將廷憶的心理狀態看作是那位男人、女人則是維婕。（一種像是替身或是投射的感覺？）男人不斷打球的同時，廷憶臉上的表情越發顯得更加擔心；而維婕則是淡然的動也不動地看著眼前的種種。這樣的「對望」更呈現一種主動/被動、接受/被接受的意味，而不斷落球的男人與廷憶先前都說著同樣一句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倆人認為重要的事即將就此錯過。男人的傾慕似乎與廷憶是相同的。
看似寬敞卻又緊閉，令人不安的空間，一些日常卻又過於簡化的句子；如此中性、平鋪的橋段，最簡單的場景也都可能瞬間有突發事件迸出。接著，我們才發現滿腔的情緒都悄悄醞釀著爆發的那一瞬，煙火似發射噴瀉的炸頭——啪，落下！具象化的實踐成就獵奇又未足以構成那樣血腥的奇觀，只徒留一片驚呼與錯愕猝然降臨。最後，畫面來到海邊的夜晚，維婕說著：「我夢見我們去打工，只有我們倆個。」直到影片結束，隱晦的情愫才冉冉上升時，同時又默默地落幕⋯⋯。
後來，我從訪談裡才發現我被王彥蘋誤導（騙到）了。自始至終，第一人稱視角為出發的人不是廷憶，而是那個從未切過近景的維婕。再話從頭，前段的一句，「你真的沒有做任何事？」話語落下，潛藏著少女妒忌的情緒，小心翼翼的問著，那個你所關切的男人⋯⋯。是以，鏡頭來到一幕是倆人同時開口說話，又形成詭異的錯位和氛圍，倆人彼時的想法不同，廷憶一心關注「掉頭男人」會不會重蹈覆徹，一次次無來由上演怪奇的死亡戲碼。而維婕則成了接收話語的盒子，不解惡夢為何總揮散不去。前面談到男人、女人可比喻為兩位少女的心理狀態，一旦視角改變，也是能以另一角度嘗試理解。以維婕的視角來講述故事，看著對面的發球男人，是一個未曾存在的假想敵，卻也猶如照鏡般地看見自身內心的愛戀，像是煙火迸發似的，想說出、想綻放的心情是無法躲藏的。且後面有一個她背對的視角，站在遠方凝視打球的倆人，好像也能解釋為她一直是那位默默守候廷憶的角色⋯⋯。誠然，廷憶成了一直防守不語的女人，也對應她在整部片只關乎男人生死唯一之事。
在另一場夢（或現實？）裡，只有倆人單獨相處，沒有其他人存在；換成廷憶背對鏡頭，明顯是維婕的夢，她做著一個屬於她的美夢。整部片或許都是由夢組成，也或者都是現實的，抑或是她們都像困在虛境裡的人，沒有起點、終點，永恆迴圈式地將故事延續重複、停滯在此。我試想，沖繩煙火大會、炎炎夏日的青春回憶應該是永不止息、永無期限的，那趟遲遲無法抵達的旅行，是捨不得道別離的一種結束吧。
死亡的意象與夢境互相連結，兩個場景的斷裂化、曖昧性為影片增添朦朧的印象，像是若有似無的潛意識作祟，或是走向一種虛無飄渺的方向，沒有答案。簡單佈置的場域，碎裂地滲入影像之中，兩者的情節必須結合成一體，但卻也能不與另一者具有任何邏輯或因果的時間關係。在王彥蘋之前的作品《雨水直接打進眼睛》就有以（類）溺水的畫面比喻少女戀情的無疾而終，而在《是日大暑》裡曖昧關係呈現更純熟的執行面，利用夢的斷片式節奏敘事，真實展現了人類無意識下的感知；直白地將死亡、夢魘、夏日、情愫、青春、驚悚、少女這些元素一一串連，形成紛繁多變、靈氣十足的影像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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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欣賞王彥蘋拍這部片的勇氣，它不打算討好觀眾，在多方考量下還是遵行己意，拍出這部及其私人的作品。台灣目前較少這類型的怪異奇幻短片，我只想到另一部有點相似的風格可能是《媽媽桌球》（或許我閲片量不多）。總之，我覺得這部片有玩出一些有趣的內容，還有些實驗性的味道，後勁很強，值得反覆咀嚼品味。後來，王彥蘋導演有談到未來仍會以類似這類形式的方式創作時，我真心期待導演的新作，還會為我們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後記：
演員們的演技都很自然，有培養過默契就是不一樣。有被林廷憶的演技嚇到⋯實質意義上的嚇到⋯，說出頭掉了時的表情真的很驚悚，完全跟之前《雨水直接打進眼睛》的軟萌學霸相差甚遠。另一個驚訝的點是任敏嫻在此片拍攝前完全不會打網球，為了這部片才學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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