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裡孔子曾說過:「未知生,焉知死?」過了五十歲之後,我反而有一種「先知死,而後生」的體悟。
最近因為一些因素,對於「死亡」的歷程必須先行預習,所以連續看了兩部日本電影:「無痛離世」跟「山中靜夫的最後尊嚴」。同樣聚焦在癌症末期的主題,同樣超級寫實的演繹了病人在世間最後辛苦的時光,讓我可以先預習癌末可能發生的狀況。
兩部電影的切入角度不同。「無痛離世」是以醫生的角度看著病人病程最後的變化與家屬的道別,講述在家安寧的離開方式,這個方式家屬如果沒有堅強的意志力是很難撐過去的。劇中有一幕肺炎病人因為吸不到空氣最後痛苦地離開的場景令我十分難過與不忍;原來沒有真正的「無痛離世」,癌症的離世,或多或少都是要伴隨著極度疼痛的。另一位病人從能走著從醫院離開,到最後必須臥床,需要人料理基本生理需求,在疼痛之餘意識清明時便以日式悱句寫下自己的感受。讓我發現在病痛之餘,能有個能讓自己專注的興趣真的很重要,一方面可以打發漫長的衰弱時光;另一方面可以轉移疼痛的注意力。身體的衰弱已不可逆,精神的自由或許才是活著的證據。
「山中靜夫的最後尊嚴」則主要從病人的角度出發,更細膩的去討論人的最後歲月該為自己而活;還是該為別人而活?主角靜夫被診斷為肺癌末期,只剩三個月的時間。身為貧窮農家的次男,入贅的丈夫,他循規蹈矩了一輩子,完成了世俗規範裡的所有身分與工作,最後的三個月,他選擇用自己的方式送自己離開。回到自己出生鄉鎮的醫院,趁著自己還能自由活動的最後幾周在山中的家族墓園裡自己建造自己的墓碑,希望離世之後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劇中靜夫太太對鄉村醫生講的一段話我印象很深刻:「我的丈夫一直循規蹈矩,是個很好的丈夫;但現在我不得不懷疑他是個厲害的演員,完美的詮釋了我們希望的角色。最後這三個月,他想怎樣,就怎樣吧!」
某種程度上我們這一代人不也都是很好的演員,依照著社會的期望去詮釋我們現在在家庭裡、工作上、社會網絡裡的各種角色,卻從沒時間與精神去問候自己的內心裡到底怎樣能讓自己安定、快樂。
在醫院的單人病房裡,靜夫常常望著窗外故鄉的山發呆,人在要離開前的思緒果真都會回到小時候,那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劇中還有一段讓我很揪心:靜夫的鄉村主治醫師因為長期疲勞與陪伴太多離世病人造成的壓力已經達到「憂鬱症臨界」,陷入自己可能發病與陪伴靜夫的兩難選擇中;要預防發病醫師就必須立即停職休息;但這樣他就沒辦法陪伴靜夫的最後時光,必須換掉主治醫師…
因為我自己在工作上也陷入這樣的兩難情境中,如果去扛下壓力大的工作,有可能會讓之前的舊疾復發;但是基於職場正義,又自覺自己必須去分擔,有同樣處境的我對於這一段特別的有共鳴…
隨著病程的加重,癌症末期的各項不適與症狀電影都如實的演出來,醫療部分能幫忙的也在影片中清楚的告知。其中一段在爭議「安樂死」與「尊嚴死」讓我印象深刻。劇中照顧者不忍病人受苦及自己長時間的煎熬,要求醫生加重嗎啡劑量,早點結束病人的痛苦;受限於醫療倫理,醫生是不能實施「安樂死」的;劇中的鄉村醫生不斷跟家屬強調:病人要求「讓他舒服一點」,並不是「希望死」。因此醫生仍謹守與病人的約定,讓病人在病房看著家鄉山林風景,撐到最後時間到了才離開。對我來說這是需要多大的意志力與勇氣?怕痛的我一定希望快點離開,不要痛!
整部電影最後的五分之一在講鄉村醫生最後還是崩潰了,重度憂鬱症發作,讓他必須暫時停職。心理醫生對著鄉村醫生說著:「不要把所有的事都綁在自己的身上,凡事要適可而止,適時的把心放空…」這段話給了我我挺大的震撼,一直「很認真」過生活的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該放手,每件事總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完美的狀態,總覺得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心裏想做的事,太滿,所以呈現一種自我耗損的狀態…
這真是我要學習的,人世間很多是不是能按照我們的期望走,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一直以來習慣計畫性的我,好像真的過於僵化了,當事情失控的時候就會恐慌,該學習去放下一些事,不要綁在自己的身上。
這兩部類似主題的日本電影我個人比較喜歡「山中靜夫的最後尊嚴」,雖然走的節奏比較慢,但是故事情節及演員表現都非常細膩,很能引起我的共鳴。過了五十歲,該先知道「死」,才能去知道如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