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必須即刻前往『銀色之門』。那是一道如雷貫穿的意念,是一道被選中的人所無法抗拒的枷鎖。銀色之門在哪,如何前往,甚至連方位都沒有一點概念。【向銀者】只能拋下所有,開始他的旅程。
科學家無法歸納出他們的根源,只知道從世紀末的前一天,全球各地都出現了這神秘的浪潮,國民們一個接一個,放下了手邊的工作,離開自己的生活,走到戶外,毫不停下腳步,看似毫無目的的死者閒晃,但他們卻都意識清楚。不論是哪國人,不論宗教信仰的差別與否,不論是對勸阻的警察或是對苦苦哀求的家人,每一個向銀者都清晰地以自己的語言指出了:「我必須前往銀色之門。」
一個接一個,一群接一群;歷時一年,全世界就超過了二十萬人進入了這種忘乎所以得向銀狀態。世界各國政府無不成立專家團隊想要解開這個比傳染病更加棘手的問題。有人說那是他所信上帝的寵召;有人說是世紀末的電磁波燒壞了人們的腦袋,但就是沒有人可以讓這些人停下來,即便加以收容,他們的眼神仍然散發著攝人的光芒,即便收容,也無法阻止新的向銀者踏上旅程,只會造成進一步的負擔。
十年過去了,六百萬的向銀者散佈在世界各地,他們的路徑成了觀光社的旅行景點,研究向銀者的行為成了銀門之學,學者以儀器測量他們的腦波是否一致,以衛星圖分析著他們行走的路徑,但二十年過去了,三千萬在世界漫步的向銀者宣告著他們的一無所獲。
尚彼得在向銀者的隊伍中擠身向前,終於找到了他的專訪對象,那是他過去的上司-雷諾,他留著自數年前就未修剪的長鬚拖著已破洞的運動鞋,和一大群的向銀者走在一起。
「雷諾!嘿!你還記得我嗎?」尚彼得喘著氣好不容易和雷諾並肩而行。
「尚彼得,我當然記得你。你變老了。」
「你還有這種幽默感,我就當你健康狀況一切都好了。」
「我很好。」
「才怪,你當初只是一個採訪著向銀者的記者,你還記得為什麼嗎?為什麼你也變成了他們的一份子?」深感自己隨時會被人潮給埋沒的尚彼得,拿著錄音筆,直率地拋出自己的問題。
雷諾是尚彼得數十年來的導師,他們專門去採訪那些沒有人願意,直到自己也甘願為止。所以直到每個記者都把對銀色之門的各種推測都消費完了,他們也沒有放棄。他知道雷諾心底要說信仰,也只有對真相的狂信,他不想相信那個渴求也被莫名其妙的向銀的想法所淹沒。
「我知道,你相信我並不是那樣意志不堅的人.對吧。」雷諾目光始終向前,然後說出令尚彼得震驚的話語。「沒錯,我並不像他們一樣,某一天突然有了要前往銀色之門的想法,到現在也沒有過。」
「沒有...那為什麼?」
「我原本只是想從另一個角度了解他們,試圖找出在這個群體瘋狂後的真相,就如以往一樣。所以我開始跟著他們走。我只是不停地跟著他們,同時與他們對話,他們都相信著銀色之門的存在,他們不期望著能跨過那道門。彷彿只要能瞥見一眼那道門的樣子,他們就能停下腳步,就能就地死去,不帶任何留念。如此瘋狂、如此純粹。然後某一天,我忽然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的。你知道嗎?我們甚至走過了內戰的戰場,讓那些為了宗教而互相噴發子彈的軍人也停下手中的武器,只因銀色之門成了他們的教條中所無法解釋的一部份。我只是......忽然覺得,這也沒有什麼不好。」
尚彼得跟著他們直直走了二十公里,聽著雷諾的闡述,直至磨破皮,起了血泡的腳讓他停了下來,他低頭看著握著錄音筆的手。他沒有向銀的想法,沒有可以讓他堅持的狂信,所以他停了下來。
他抬頭,看見一個又一個向銀者從他身邊走過。即使看起來多麼狼狽,沒有人知道盡頭在哪裡,也沒有人落下。
『我只是忽然覺得,這也沒有什麼不好。』
回到飯店的尚彼得聽著錄音.向屋外的黑夜望去,可能是路燈可能是街上行車的閃光,他的雙眼中竄過了一絲銀線,他聽著雷諾的話語,彷彿聽進了又彷彿只是任憑錄音機緩緩流瀉的聲音在屋裡飄盪,宛如預言,宛如句點:
「你有沒有想像過,也許五十年過去了,包含我你在內的所有人,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成了向銀者。世界各地的每一個向銀者,都會在那一刻化為一體。即使要踩過多少屍骸,即使身軀已殘缺。也不會有人停下。從那之後再也不會有人提起,銀色之門。
沒有人會再提起為什麼,因為每個人都在追尋它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