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風無雄雌之異,而人有遇不遇之變。
蘇轍的《黃州快哉亭記》的末段是這樣說的:
人活在世上,假使內心惶惑不寧,那麼不管遭遇什麼,都是難過的;如果內心坦蕩安詳,那麼不管遭遇什麼,也都能從中找到快樂。張君不因為被貶謫而難過悲傷,利用公餘,在山水中怡然自得,這份涵養非常人所能及。即使窮困潦倒,他都能從中找到幸福。何況還可以利用長江來洗滌心胸,可以邀約西山白雲來調劑心情,有看不完的美景,有聽不盡的音律,可以自我陶醉呢。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只因為政見不同就被發配到偏僻荒涼,人煙稀少,粗俗落後的陌生地方,所學專長付諸流水,未來也看不到什麼希望,外界的明月清風,絕壑古木,帶來的將只有悲傷憔悴的感受而已,又有什麼快樂可言呢?
原文為
"士生於世,使其中不自得,將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傷性,將何適而非快?今張君不以謫為患,竊會計之餘功,而自放山水之間,此其中宜有以過人者。將蓬戶甕牖,無所不快;而況乎濯長江之清流,挹西山之白雲,窮耳目之勝,以自適也哉?不然,連山絕壑,長林古木,振之以清風,照之以明月,此皆騷人思士之所以悲傷憔悴而不能勝者,烏睹其為快也哉?元豐六年十一月朔日趙郡蘇轍記。"
初,張懷民和蘇軾都被貶謫到黃州,張寓居在承天寺;之後,在寓所西南臨江處建亭,以「覽觀江流之勝」;亭成,請蘇軾命名,蘇軾以「快哉」名之(該名取自宋玉的<風賦>)。蘇轍當時亦被貶在筠州,得知後,寫了一篇文章來寄託感慨,即《黃州快哉亭記》。
山水景物沒有所謂的喜怒哀樂,有喜怒哀樂的是會眼看、耳聽,從而有所感觸、感傷的人。此文在文中讚揚張夢得隨緣自適,豁然達觀,認為士應該「不以物傷性」,也佩服並慰藉其兄蘇軾與張氏;似也有以此自勉之意。(貶謫對以天下為己任的宋朝士大夫來說,是不可承受的重,是難以承受的痛。)
全文「快哉」出現七次之多,蘇轍大聲疾呼,大口稱讚張君的隨緣自適,要豁然達觀,可他自己做到了嗎?個人看法是:並沒有,否則就不必大聲疾呼,否則就不必長篇累牘的大力描繪、形容,所用詞彙都如此的用力,都如此的誇張。這就跟前文的「幸與不幸都是福」一樣;做到了,做熟了,做慣了,你根本不會去意識到什麼幸或不幸的。你意識到此,所以幸與不幸對你還是有影響,你還是在做比較和批判,你只是提醒或鼓舞自己:不要受此影響,一切都要往好的方向看……如果真的「快哉」,需要屢次三番的提到七次之多嗎?
話說回來,處逆境,遇惡運,不鼓舞、振奮一下自己,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