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發自美國伊利諾伊州州長J. B. Pritzker在Northwestern University前年的畢業致詞:
Best way to spot an idiot? Look for the person who's cruel. 怎樣辨別蠢貨?去找那些殘酷無情的人。
*「紅藥丸、藍藥丸」的寓意啟發自電影「駭客任務」,主角有這兩個選擇:選擇吃下藍藥丸,你會繼續待在電腦產生的幻覺中,你可以活得平凡如同現實;吃下紅藥丸,你會看見足以改變你一生的事實,看見社會以至世界的殘酷真實面貌。
「你長大之後,想要成怎樣的人?」
什麼時候這些答案變成「有錢」、「成功」、「漂亮」或「聰明」了?我們的社會到底給我們嗑了什麼藥?從什麼時候開始,沒有一個孩子會說:我長大以後,想要成為一個「善良的人」?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讓「保持善意」的門檻變得那麼高?
社會上大多數的人都認為自己是「好人」。可弔詭得是,社會充斥著一種物質累積和投機至上的階級主義,人們讓自己的動物性掌控自己的心,踏著其他人往上爬。當所有的人都嗑了「藍藥丸*」,剩下選擇嗑「紅藥丸」或不嗑藥丸的少數者,都很難倖免不被吃了「藍藥丸」的人對待以恐懼或批判。
恐懼和批判是人類社會化的標配,人類的演化機制使我們對陌生的事物保持警戒。事實是,保持「善良」比我們想得還困難。為了保持善良,我們得刻意關掉這個演化機制。這是相當反直覺的,所以往往我們選擇「藍藥丸」──我們選擇「殘酷」。
但相當多的實驗和研究都顯示,「同理心」和「善良」都是先進的心理狀態。壓抑我們原始的「殘酷」、冷漠、恐懼、批判、攻訐等預設功能,需要消耗比聽從原始慾望多的能量和心力。也就是說,能夠壓抑自己原始「殘酷」本質的人,有更強的心智能力。
許多在商場業界或競爭型社會中修練多年的人都知道,「殘酷」是助人取得權力的利器;而「惻隱之心」和「良善」則是容易被利用的弱點。在這個崇拜殘酷的世界裡,選擇「殘酷」的人多半把選擇「善良」者當作梯子往上爬。
可當一個人以行動訴諸「殘酷」,他就已經在前往「進階社會」的路上,輸掉了第一個試煉。因為這個人沒有以人類的身分,發展新的心理模式,以克服原始的恐懼直覺。這種人通常因為缺乏更多心理連結能力──缺乏與人同善和同理的連結力──也缺乏創造性和想像力。
這個現象在政商界尤其明顯。你會發現往往一個會議室裡最善良的那個人,也是最聰明的那個。這些時常需要快速做出重大決策和動用大型資源的地方,在缺乏柔軟度和人性思維下,做出的都是偏頗一方的決策。在決策影響範圍大的情況下,這些偏頗決策的力道會更有衝擊力。
我在心理分析背景下,在學界重分析主義中待過、創業界的重商主義中待過、也當過領導力和溝通力企業講師、以個人工作室身分在廣告和外貿事務中斡旋;我也待過大小餐廳旅館、工廠、農場、以至教育和照顧兒童。我與不同語言、不同國籍、不同背景、不同年齡的人在不同的團隊一同工作、一同生活。我採訪過無數有著精采故事的人。
而對我來說,有時那些幼稚園孩子,能做出比國際企業執行長還「正確」的決定:如果我選擇不跟他/她分享玩具──或者如果我選擇把這個忠良的老員工辭掉──我能不能想像對方的感受?
我時常覺得自己坐在會議室時,能看到每個人的心流模式。尤其是在集思廣益或唇槍舌戰到最高潮時,我可以感覺得到那些「善良的心流」訴說的擔憂。他們擔憂A先生說的:「公司能不能獲益最重要。」或者B小姐說的:「本季最重要的就是達標!手段如何都無所謂。」或者C副理說的:「不用參考E的方案,因為老闆是A派的。」或D老闆說的:「做就對了,我哪有時間管你的心情?」
我往往會在最後笑著說,「那麼這個公司的理念是什麼?你的理念是什麼?你知道坐你對面的人的理念嗎?」
其實我在演講時,更常講的版本是:「你知道對面那個人的名字嗎?你有跟他說過『早安,你好』嗎?如果對方掉了一枝筆在你桌子下,你會幫他撿嗎?如果某天他看起來人不太舒服,你會關心他嗎?你會怎麼問,你會希望對方怎麼答?」
如果今天是你掉筆,你會希望你對面的人幫你撿嗎?如果今天你不舒服,對面的人關心地問了你一句,你會不會感覺比較好受一點?如果對方再關心,你是哪裡不舒服,心情怎麼樣,你會不會希望對方傾聽你的苦衷?」
如果一個研討會裡,有人不說話,是因為不舒服,你會關心他還是叫他出去?你會選擇聆聽他保持沉默的原因嗎?如果一個會議每個人都只為自己著想,那麼當然所有的人都會為自己聲嘶力竭,但卻沒有人在『聆聽』。
一群不會聆聽的人做出的決定,如果是公司的決定,那麼這個公司真的會在乎『每個人』的苦衷、心情、意見以至理念嗎?如果連自己人都不聆聽、不關切,這個公司做出的決定真的能幫助人嗎?這間公司的決策如果不是為了人而做,那麼這間公司便不是以人為本。」
無論什麼產業或組織,它的理念如果與幫助其他人沒有關聯,那麼一群人聚在一間辦公室只是浪費時間。一個團隊的理念若是幫助他人,坐你對面的人卻從沒被聽到或看到,那麼這個團隊的進步空間是很大的。「善意」或「憐憫」的練習從幫助身邊的人開始,聆聽就是最好的起步。深而廣之,這可以是社會上的陌生人、親屬家人、伴侶朋友,以及還沒選「藥丸」的孩子們。
「善意」是心智進步的真正標誌。
「紅藥丸」的處方其實很簡單:「快樂」、「自由」、「知足」,許多孩子天生就能自然流露這些「善意」的本質。但我們嗑了太多「藍藥丸」,孩子雪亮的眼睛是看得到、學得起來的。社會化不應該是「惡化」的過程,而是享受長大的旅程。如果想確保嗑「藍藥丸」不會像惡性循環一樣被傳遞下去,那麼改變社會環境就很重要,而改變社會永遠是從改變自我心態開始,而這永遠只是一念「選擇」。你長大之後想要成為怎樣的人──長大的你,要怎麼重新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