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行的最後一天,在所剩無幾的時間裡,猶豫著下一步該去哪。
在地鐵上低頭滑著手機,突然看到一個個有如奶油泡泡擠出的陶器,吸引了我的目光,這是前一天逛過的選物店,當天新開的展覽。
我將手機湊到你面前,問你有沒有興趣,你毫不猶豫地說:「我們就去這裡吧!」
「可是這裡昨天去過了耶⋯⋯去同樣的地方你會不會覺得很無聊?」
「不會呀,比起去一個你不知道會不會好的新地方,這裡有確定你想看的東西,不是更好嗎?」你認真地補充道:「更何況這個展覽是今天才開始有。」
此時我們在慌亂中下錯了站,離展覽地點只差一個站:「這會不會是一個sign?」
我們相視而笑,在地鐵跑了起來。
走進純白的展覽空間,裡頭放著幾座由圓形、半圓弧形狀構成的鐵製、木製平台,一位個子小巧,留著俏麗短髮、帶著淡妝的女孩,身穿一席素色棉麻長裙的她,散發出一種空靈的氣質,羞澀地微笑與我們點頭致意,她就是陶藝家—秀野真希。
大我兩歲的她,其實原本在多摩美術大學工藝學系專攻的是玻璃工藝技術和現代藝術,但畢業後,她將重心轉移到了可以直接觸摸的陶土上,改以陶器創作為主。
除了日常的器皿外,她也很喜歡創作無特定用途的造型表現作品。她說在創作的過程中,從手指傳來的觸感,會在瞬間將她的內心和外在世界融為一體,這時,她會湧現一股對於塑造形狀的渴望,雙手便不知不覺地動了起來。
她的創作方式基本上是將形狀分成兩半,然後將其中一半挖空,再將兩部分黏合在一起,形成中空的結構。當她重新將挖空的部分與另一半黏合在一起時,可以感受到被困在其中的空氣壓力回彈手指,這種感覺非常有趣。
在塑形中開氣孔時,中空結構充滿氣體會發出噗噗的聲音,而當它收縮時,她可以通過孔洞向其中注入氣體,恢復其張力。這種創作的過程讓她感到非常舒壓,這也是這次展覽取名為「puffer」的原因。
而我最初也是被那有如奶油泡泡般融化、膨脹的形狀給吸引。
除了造形外,這些作品也有不同的肌理表現,有的如大理石般光滑,粉白相間的淡彩色澤,如嬰兒皮膚般白裡透紅、吹彈可破;有的則擁有如時光的淬煉過的紋理,帶著一點點傷疤,但圓胖的身軀軟化了粗糙的質地。
她說她是沒有特定信仰的人(跟我一樣!),但是卻會不知不覺地受到那些少數民族或古老文化中的傳統儀式所吸引,可能是源自他們文化中對於自然及動物的敬重,使得這些瀕危文化顯得格外迷人。
但敬佩這些文化,不單純是對現代社會的一種反抗,而是她深刻地感受到自身感知與世界之間的偏差,她所相信的價值觀,與多數的主流想法背道而馳。
她所在乎的事情,對絕大多數的人來說沒有共鳴,既聽不見也看不見,不論有意或是無意的,都讓她感到灰心,也時常想逃避這一切。
也許這就是她為什麼會自然而然地被比她更為強烈且更少數的價值觀所吸引的原因。
身處在巨大、快速變化的洪流之中飄忽不定,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憤怒什麼,卻愈感煩躁,被這種感受緊緊束縛,而漸漸感到動彈不得。
心裡既害怕被分隔在這個社會之外,卻又渴望看見一個不墨守成規、不需要偽裝的世界。
她將種種矛盾的感受,日常的幸福感和遠方那些遙不可及的光,全部融入素材中,濃縮混合在一起,然後在黏土不斷地添加、削減、轉動的過程中,將這些積累的情感吐露出來。
隨著形狀不斷變化,黏土粗糙的表面質感也與她內心的情感相呼應。當這些意外塑造出來的造形被溫暖正向的氛圍環繞著,能使她變得更加清醒,保有一種通透的心境,來看待世間、日常以及自己。
這些包裹著溫暖空氣、膨脹的中空形狀,就像是活在幻想中的人們,在無盡的現實世界中,悄悄地膨脹的情感;在每一次的轉化之中,將自己推進,不知不覺中似乎就能走得更遠一些了。
聽她分享這一切,讓我感到非常驚訝,與自己的心境不謀而合,這也許是為什麼最初看到她的作品時,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療癒能量,光只是看著,心情就不知不覺得平復下來。
她現在與先生、孩子一同住在京都的一棟百年古宅之中,先生是木工工匠,她是陶藝師,兩人一邊將老宅修復,一邊在激發靈感的自然環境中創作與生活。
她不再像之前住在都市的二樓公寓那般,時時刻刻擔心著孩子可能會打擾到鄰居,在這裡時間流逝得很慢,晴朗的天空也讓人心情逐漸開闊起來。
小小可惜的是,吸引我前去的那個作品,已經被收藏(才剛剛展覽第一天開幕耶!這個銷售速度⋯⋯),但我跟先生仍各自收藏了一個喜愛的作品帶回家。
我收藏了一個混有野生鹿骨的雙面高台,可以當成展示台,同時也可以反過來變成盆器。
她說這是她想著為了特別的日子而設計的器皿,帶著一種祭典的氛圍,在日常生活中,也可以拿來放置飯糰或麵包;由於未上釉,所以容器會因為吸水或油漬而有染色的可能,但她認為這也是這種器皿的迷人之處,會隨著時間一同變化成長,可以將其視為一種特色來欣賞與享受。
離開前,她突然拿出了一個小罐子,裡面有些白色小陶棍請我抽籤:「這是特別給藏家的抽獎活動喔!」
我抽了一支,上面刻了一些字,旁邊的日本人們都驚呼的恭喜我,我還一頭霧水。
「這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們的童年有一種抽籤,是在冰棒棍上的嗎?上面會寫『再來一支』,這裡的七支籤裡只有一個有寫字,而你抽剛剛抽到了,這代表你就是那個幸運女孩!可以把這支籤帶回家喔。」
這個小巧思真是讓我們都笑個不停,太可愛了!
沒錯,回想這一切的相遇,真的很神奇也很幸運沒錯!
後來我在無印良品的短片中看見了他們的老宅和生活的片段,看起來真是舒適美好,希望有天能前往拜訪他們(他們的工作室採預約制參觀)。
在此之前,如果2024/3/16-3/25 你正好前往大阪旅遊,我很推薦你可以到她的展覽走走看看,收穫一些美好的療癒時光。(她現正展出的空間也是大阪府指定有形文化財之一的美麗老建築,芝川大廈,也是一個很棒的地點,下一次再來分享更多)!
・展期:2024/3/16-3/25
・地點:dieci_osaka
大阪市中央区伏見町3-3-3 芝川ビル206
(地鐵御堂筋線 淀屋橋站11號出口旁)
・營業時間:12:00〜19:00
・休息日:週二/週三
・展期中的週三照常營業/展期最後一天至下午5時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