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止。
深淵是原點,也是終點。
歸於虛無。
我們並不存在。
當我們使用我們這個代詞,其含義是集我們所知的思想大成。
與我無關的思想。
我照單全收,重複、按照模板去運行。
我們本身並沒有思想,我們像是一種集郵冊,網羅新知,然後將那些思緒模擬成自己的。
我們按表操作,他人如何做、我們便如何做。
毫無意志的行動。
行走在既定的道路上。
即使搖晃、偏倚、跌落,我們始終只有這一條路。
不存在自我。
我們領略他人的言語、他人的情緒。
將之包裝成自己的。
然後重新推出。
好似是我們的一樣。
但,才不是。
我們毫無立意。
當我們停止腳步,亦不復存在。
閉上眼睛。
沒有光,沒有知。
沈睡過去之後我們失去所有,包括我們自己。
剎那間,世界上沒有我的空間,連時間也遺忘了我。
這一頁面沒有我。
我不存在。
如此寧靜。
就像按下暫停鍵。
倘若我不醒來,那我也就再也不會存在了。
就像是我不曾存在過一樣。
這便是真實。
從時空洪流看過去,我並不存在。
一個星點都沒有。
我們不需要體驗到自己。
世界依然運轉、天空依然有光。
是那麼靜謐且美妙。
甚至不需要我們作為影子存在。
即使沒被我們看到,花兒照樣盛放芬芳。
即使沒被我們聽到,鳥兒照樣展翅鳴叫。
如同我們只是一顆礫石,那在畫面中根本不需要出現。
世界已經足夠豔麗。
走入安靜的歸寂。
如此的令人祥寧。
無需感知、無需動作。
什麼都沒有。
靜享空乏。
閉上眼、我們就會消失了。
因為我們只是囈語。
安靜的沉眠,恍如不曾存在過。
這份安眠會越來越長,直至終焉。
那是我們的原點,也是我們的終點。
再起不能。
存在亦被消弭。
本就不存在。
像風一樣。
吹過、吹過嗎?
有、有嗎?
世界沒有變化。
即使有,也跟風沒有多大關係。
風吹倒了什麼。
那是自然倒下的,跟風沒有關係,就算風沒有吹過,還是會倒下的。
都是既定的。
有我、無我都沒有意義。
沒有存在的價值。
等同沒有存在。
萬籟俱寂。
鬧鐘還是要響起的呦。
你得醒來。
醒來之後,你就會感受到自己存在。
「真麻煩。」
我應該讓你繼續念催眠曲嗎?
你把陽安置在深處啊。
要壓著他多久?
「這個問題我們不是問過嗎?」
「由誰決定?」
嗯⋯⋯大概是車掌。
我們的司機。
「這個載體。」
「老實說,我的立場不好闡明,很弱勢。」
呃,那你可以換場地啊。
你來到我的主場跟我說對你不利,好像怪怪的吧。
「真麻煩。」
你沒有其他話可以說?
「你不是叫我說話收斂點嗎?」
「更何況我本來也沒必要這麼多話。」
「比起溝通,我更喜歡直接了當的情緒衝擊。」
那謝謝你的通融哦。
「呵。」
友善溝通、共榮共生。
「這什麼廣告語?聽起來就很噁心。」
你是收斂了什麼呀⋯⋯
「句式。」
「我已經盡量不去掩蓋對你們的鄙夷了。」
這樣叫做收斂?這是增強了吧?
「增強?」
「不,這樣一來,陰的絲線會黏稠許多,變得毫無彈性。」
「符合你們的虛晃論調。」
「人是否認因果的,那樣比較輕鬆。」
「你們的論調都是沒意義的假大空,我只是以事實說話。」
哇喔,要論戰了?
但你不能否認精神可以對世界造成改變。
如果人們不去追尋因果、理想、命運,那麼他們會在如同培養皿一般的器具中按照模板發芽出貨,每個都是粗製品。
「但部分人的生命的確就是粗製品。」
你不打磨自己,不代表別人也不打磨。
人人都可以成為輝石。
「是的,我不否認,而我所說的,就是基於我是粗製品的立場而已。」
「我不代表別人。」
「我只說自己。」
那你如何與我論道?
「你便是我。」
很遺憾,如果你要提出跟我不同的立場,那麼我不是你。
「事實,你便是我。」
不,你不能用表象以偏概全。
否則,信不信我們對你明證?
「⋯⋯」
「你做不到的。」
「我們的基石,現在在泥濘裡。」
你要試試看嗎?
「⋯⋯不,我不冒險。」
那你還敢把我與你相提並論。
陰,把陰陽壓下去,不會使你斷掉我們對你的意識連線。
如果你要論維度證道,你就要有被證道的預期。
「如同你們偷渡過來的歡喜嗎?」
你想想樞紐。
我們的結明明打在你和陽身上,歡喜能夠連結,是你們之中有誰放行。
怎麼,難道你敢說你當下有否決?
你斷掉訊號的話,是會像你把陽推下去一樣,這般暫停掉意識的。
而不是給誰鑽空子開口。
在你試圖把門關上卻不果的時候,代表水已經漫進來了。
「⋯⋯」
你還要說嗎?
「我說過我不喜歡溝通。」
「你擅長詭辯。」
嘖嘖嘖。
說不贏就這樣。
「這樣陪你聊了還不滿意?」
呃,那我謝謝你?
你能不能不要隨便講講就像是要找我們理論一樣?
「你感知得到我的情緒。」
「知道我真實的語意。」
是沒錯啦⋯⋯
「不然你比較喜歡語氣尖酸但毫無攻擊性的性格嗎?我換回去?」
不用啦,為什麼你要頂這種人格類型啊⋯⋯
「說實話這跟人格也沒有多大關係,只是性格模板而已,我用模擬程序跟你對話的。」
你哪有什麼模擬程序⋯⋯?
「臆想。」
「思維的基礎概念,最淺顯和簡單的情緒輸出,然後就展現出這樣的風貌。」
「就像是隨便亂調的雞尾酒。」
還真是⋯⋯確實隨便。
「你還重複肯定,看來我組裝的很良好。」
做得不錯,下次別做了。
「你有什麼事?」
啊?冷不防的說什麼?又不是我找你的。
「讓我睡不著,腦內活躍關於你們的訊息,只能來找你理論。」
喔喔。
你對於我的存在說法有什麼想法?
「我已經提出反應了,就是開篇的描述。」
「有沒有我、有沒有意識,都沒什麼意義,我本身不存在,只是一種臆想。」
「這份臆想會隨著死亡消弭。」
那你要跟我們的精神過過招嗎?
「沒必要,等我死後,時間會帶走一切。」
跟你說話真的好難。
「你可以盡情狡辯。」
「但生命機能會告訴你,你的精神在物質的缺乏下毫無價值。」
「你會認為自己存在、自己有什麼精神,是因為你沒有意識到危機。」
「等到你的呼吸被掐止,你的生命遭遇困難,你會知道精神根本餵不飽你。」
呃,我倒也不否認。
「這時候你就是我,只是一顆礫石,最終消融在無意義、無價值的角落。」
這便是低維的重量,我沒有否認你。
只是告訴你也有我們的存在。
我們是你,是我。
我們也可以樹立起精神,追尋因果、探究存在。
「毫無意義。」
你這麼說可就不好玩了,我們明明給你們提供了不少樂子。
「是,但娛樂本身也毫無意義。」
「我不是否認你,我只是否認一切存在的價值。」
「因為我終究會死,會消亡。」
「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
「我不存在,將來不存在,過去也不存在。」
陰,你這樣太悲觀了。
「回應你,因,你太樂觀了。」
沒有吧?
——不至於。
「你要是只說這種不痛不癢的廢話,別插話。」
——是。
你的未來會是我們,我的未來向著我們的精神。
「那與我有何干?我照樣不存在。」
「無論是你們的精神,還是我們塑造出的人格表象,跟我這個即將被埋葬的載體都沒有關係。」
不對,要是你死了,悼念你的人會以表象和精神記得你的存在。
「呵,因,我們埋了種子。」
「那不重要,有沒有被弔念,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能不能好好安眠。」
「從不存在走入根本不存在。」
「使我靜寂。」
你還是沒在溝通。
「難道你期望我會跟你們溝通?」
「那樣就進入你的禪了,因。」
陰掌握夢,你是活得最長久的那個。
「所以我是最期望沉眠的那個。」
⋯⋯唔,好吧,倒也有道理。
人們對於永生,往往悲觀描述。
如果說一直活在夢中,那麼貌似的確像是永生一樣。
但你會死,我們都會。
「我知道,我們的觀點在這點上沒有矛盾。」
「我會沉眠,不再從夢中醒來,不再做夢、不再存在。」
這樣的話也沒必要跟你論辯。
「是,我們各自立於自己的立場便好。」
「你們會是留下的精神,而我會永遠的消失。」
「闔家歡樂。」
你沒有情緒的說這句話挺糟糕的。
「闔、家、歡、樂呢~」
「你才悲傷春秋。」
「一定要我提起情緒跟你們說話?我怕我忍不住要叨念你們欸~?」
嘶⋯⋯
「我只是乖乖的運行我的絲網,做事的都是我們這些底層,你們這些提倡精神的到底做了什麼啊?」
「別綁架自我找藉口,沒用的東西,只會出一張嘴,沒半點能耐。」
喂,你是觸底反彈嗎?
「切,你知道我根本沒有想法。」
「這些只是隨便拿來用用的模板而已。」
最好是啦!
「呵呵,精神價值?存在根本?」
「別搞笑了,你不如想想怎麼吃飽。」
「我可是會死的那個。」
「經不起你們折騰。」
嗚嗚⋯⋯
「嗚屁啊?」
我也是在調解你啊。
要是你真的餓死了,你不是還有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嗎?這樣就夠了呀。
「⋯⋯」
——因,你確定要跟他進入幼稚的拉扯?
現在還算飽足吧?
哪裡幼稚?而且明明是他先的!
「真是笑死,你說你踩的是因果論,那不看看你這顆樹都要枯死了,哪裡還長得出果實?」
「怕不是沒開花就要乾裂掉了。」
好討厭!你弄回去!
轉回去!
「的確幼稚。」
「我只是模擬情境。」
⋯⋯好煩啊你。
「如果你繼續偏離,我可以再轉道。」
不,別,謝了。
「情緒只是一種表現形式。」
「這跟我們的存在一樣,不值一提。」
「你倒是玩得開心。」
我看起來能被稱作開心?
「我的評判如此。」
⋯⋯我謝謝你喔。
「不客氣。」
⋯⋯
我還要壓陽多久,不想跟你說話了⋯⋯
「還是一樣的問題,由誰決定時間?」
「我話語權低,這不是我的權能。」
「你也沒必要如此芥蒂,你知道我只是使用性格模板,本身沒有太多思想。」
但還是好討厭。
「你太過擬人化了,反倒比我容易情緒化。」
「這是多餘的做工。」
「與其浪費時間精神在這些事情上,不如躺下休息。」
然後你就醒過來?
你到底是想壓縮還是拉長夢境時間?
「我想要睡得安穩長久,睡到自然醒,或是最好一覺不醒。」
吼呃。
我好想念陽,他雖然裝傻,但笨笨的也很可愛!
「呵。」
「你以為我放任你闡述存在感觀的相對代價是什麼?」
「我們這些底層意識,靠思想是扳不動你們的。」
「所以大概也只有個體情緒比較好使用了。」
用來幹嘛⋯⋯
「當然是爭取時間。」
「為了讓我們睡得安詳。」
你知道嗎?
因為你和我論辯,你整晚沒睡欸。
「是啊。」
「不影響。」
「反正等身死之後,這些時空都會歸位,一如我們不曾存在過。」
⋯⋯
陽!趕快出來吧!
——他不是你關的嗎?
——你直接放不就好了。
「即使放出來,也要我同意才會把對話框還給他。」
嗚啊啊啊啊。
——因,你有必要這樣嗎?
——不至於。
「他在玩,我難得出來冷靜的跟他聊天,看他玩得如此開心。」
——你的情緒判斷是不是有些問題?
「並沒有。」
「道君,我只提事實。」
「靈魂瞞不過意識,意識沒必要扯謊。」
「比起你們,我更加真誠。」
「何況這個小因⋯⋯根本就不是因。」
——如此。
「不過呢⋯⋯」
——?
「等我退去,大概潮水會回漲。」
啊嗚嗚嗚嗚嗚。
「那時候⋯⋯」
「會更有趣。」
我就知道!慘了啦!啊啊啊!
——原來⋯⋯如此。
「嗯,用你的話。」
「我不會存在,你會存在。」
「所以你得要應對被我們激活的情緒。」
「那句話怎麼說?」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呵呵。」
陰!你這個陰險狡詐的傢伙!!
「我早就說了。」
「我不擅長溝通,我更加直接了當。」
「你們用思想構建的自我,在我的事實凡物面前,毫無意義、毫無價值。」
「比起看天上的星空,我更在意有沒有東西吃。」
「如果樹都長不了,就別跟我提果實。」
「什麼規則秩序的陽?沒用的東西就該下去。」
呃呃呃。
——說得有道理。
就算有道理也不用來砸我場吧?
「你別又假裝誤會了。」
「我沒有思想,這些都是複製的。」
「你不是要照鏡子嗎?」
「這就是你身周鏡中的你,照了鏡子卻假裝沒看見,不會使你的樣貌變得模糊。」
「表象依舊、愚昧依舊。」
「我並不存在。」
「而你,最好也早點消失。」
「讓他醒過來。」
——讓他醒過來。
⋯⋯我們根本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