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黃祥昀
編輯/黃郁齡
在本文上篇的「控制社會中的時間與反抗」中,我指出「漫遊」、「時間-影像」在「控制社會」中已經成為一種無效的反抗,也就是說,當電影中作為中產階級代表的湘琪,在巴黎街上漫步已經無法成為對於「控制社會」的反抗,那麼代表底層階級的小康在電影中是否有反抗的可能性?是否有別的理論框架可以討論此議題呢?
景觀社會中的時間與反抗
電影一開始我們看到小康在台北的天橋上賣手錶,這個畫面很直接地表達他是在「賣時間」,好似在比喻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我們用自己的時間換去薪水。相較於湘琪,能夠有資本自由地到各地移動,小康的時間是被動且靜止地停在賴以維生之處,正如哲學家賈克・洪席耶(Jacques Rancière)所言,底層階級的人們只能被動地接受時間,也只能活在當下,讓事物僅僅只是一個接著一個呈現,生活是限制與重複的生產與再生產,他們不曾享受行動的目的以及以閒暇為目的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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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你那邊幾點?》是一部社會寫實的電影,小康不太可能有閒暇時間,抑或開始走遍台北將時鐘轉成巴黎的時鐘,小康的動作比較像是一個「想像的」行動,或者是行為表演。時鐘象徵資本主義的標準化時間,但在這部影片中時鐘又矛盾地同時代表小康想念湘琪內在的心理時間
[2]。透過調整時鐘,小康好似進行一個社會學家米歇爾・德・塞托所提出的「戰術」(tactic activity),以創意的方式使用時鐘(既定的時序規則),藉此重新鞏固自己的主觀時間。
[3] 小康從私人空間的時鐘漸漸調到公共空間的時鐘,甚至有一幕爬到一個大樓的至高點調公共時鐘,攝影機捕捉俯瞰城市的畫面,在這個畫面中小康站在都市規劃者的視角俯瞰城市,象徵性地轉化自己的權力位置。
[4] 不過矛盾的是,這種方式仍無法逃脫時鐘的限制,小康不停地在轉時鐘,但卻沒有辦法完全超越時鐘的機制。
小康調整時鐘的動作並沒有辦法真正地反抗時間的概念,而他在電影中得到的閒暇時間也是,這樣的閒暇時間可能只是趨近魔幻寫實般地出口。在小康的「假想」閒暇時間中,他開始看法國電影與喝法國的紅酒,這些情境對應到德波在「景觀社會」(the society of the spectacle)所描述的景象,人們生活在破碎的消費影像之中、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係是由商品交易產生聯繫而成的,就像小康跟湘琪微弱的聯繫就是買賣手錶這項交易。德波認為生活在消費社會的人們之中的社會關係是被「再現」與「影像」所媒介的,也就是說商品與跟商品有關的行銷影像殖民人們的生活,在這個意義上,「景觀確立了表象也確立人類生活的樣貌,這即是說,社會生活僅僅只是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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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影「再現空間」的形式上,整部片的鏡頭的使用,並且沒有特別去拍攝城市的標誌性建築物,像是台北 101 或者巴黎的艾菲爾鐵塔。攝影鏡頭通常是捕捉主角在私人空間或者在路上行走的中景鏡頭,這樣的設置讓人無法馬上根據地點而判斷影像位於哪一個城市,也讓兩個看似平行的時空有了微妙的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