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從資源開始談。我們做人,幾乎都是從一有意識開始,就會發現資源的差異,有些人資源多,有些人資源少,某些人這邊資源多,另一票人那邊資源少。同樣是靠爸,有些人是靠爸的錢,有些人是靠爸的陰德。
資源的不均,會影響權利(right)與權力(power)的不均,一切「分別心」就從這邊開始。那右派會怎麼看這個議題呢?
其實沒有共識。但這個「沒有共識」,可以讓我們看懂很多事情。
有讀過政治哲學的人,看到我上面的描述,一秒就會想起羅爾斯、諾次克等人的相關論述,什麼正義即公平、正義即資格,又會牽絲回洛克的什麼「無主物施加勞力於其上」,還有霍布斯一堆鬼的鬼理論。
不懂這些也沒關係。你就算懂,也該忘記這些,做右派很簡單的!沒有那麼多理論。右派就是看到錢,然後覺得爽。就像PTT表特板的鄉民那樣的簡單,看到胸部就會爽。而對於爽,該問的問題是:
第一,我能爽到嗎?
第二,如果前一題答案為肯定,那我能一直爽嗎?
第三,如果前兩題答案為肯定,那我是最爽的嗎?
這麼簡單的問題系列,相信你一定很清楚自己的答案:第一題就是否定。因為你的人生被電爆了。
就算這樣也別擔心,絕大多數人都因為資源不足而「爽不到」,而且這狀況很可能不是你的錯。雖然一開始就有了挫敗,但我們仍需要檢視這些問題,因為從「我能爽到嗎?」這樣的問題,就可以討論一個假掰的概念,即「權」。
權利和權力,因為在中文裡的發音太接近了,所以經常會有點混淆,但在西方這兩者分得還算清楚,權利是規範體系所產生的自由或資格等人權,權力就是實質影響力,要說兩者無關嘛,其實也沒那麼無關,不過要釐清兩者,的確是漫漫長路,我就直接運用台灣人的混淆,講「權」就好。「權」字的那種結合制度與力量的感覺,相信你懂。
我想要的切入點,也就是我個人的進一步定義,就是將「權」看成人發明用來爽的「工具」。權不會是終極目的,權就是工具,是用來爭取你真正的目的。少了權,爽度當然就低。
從言論自由,宗教信仰自由,移動遷徙,財產生命安全,以至於什麼細小的提案權,這些「工具」的背後都有龐大的欲念為支撐。就是因為欲念衝撞,所以大家要冷靜下來講道理,設計「工具」。
當然,在歷史的漫長過程中,權一直都不是人人皆有,而是僅限於「內行人」(講好聽叫「公民」或「我們自己人」),就算是現在已經立憲保障大家基本人權和其他權力了,但未成年人還是弱了一些。
雖然平等好像不賴,但多數社會賢達都認為在某些「權」方面沒必要平等,至少是沒必要齊頭式平等,像是財產。所以大家的爽度一定不同。
但正常來講,有人比你爽,也有人會比你不爽,所以如果用比較相對的標準,第一題「我能爽到嗎?」或許會有讓人勉強可接受的正面答案。
那我能一直爽嗎?我是最爽的嗎?
這兩個問題沒辦法直接找到方向,所以我要來個大轉彎,用實際政策來談這兩個問題,協助你慢慢去抓到方向。
那就是全民健保。
全民健保,這台灣人都很熟了。我就用快速表列的方式,粗談各門各派對此的可能態度。
如果是極左,他們會認為應該推出「公醫制度」,所有醫生都是公務員,百姓看病價格低到不行,醫療成本差額由政府全部補貼。當然,錢是從稅來的,稅是從凱子身上來的。
如果是偏左,會採用政府支持的健保制度,保的服務項目內容是均一、齊頭的,但費用主要是從稅來,一樣是按所得級距,凱子收多一點。
再往右一點呢,會開始出現方案上的差別。一種是收費上的差別,另一種是服務項目內容上的差別。在收費的差別上,如果除了稅之外,也會收「費」來補貼,窮人交得少一些,有錢人交得多一些,那這就和台灣健保有87%像了。
如果在收費之外,服務內容也可以選擇,你可以自己決定保險的內容與形式,甚至保險機構也是數家民營的公司在競爭,這就很像歐巴馬健保了。
再右一些呢?強制投保項目變少了,政府對窮人的補貼也更少,頂多就是重大傷病或傳染病會用稅費支應,其他你要自己負責。
再右右右右一些呢?那就自己去保了。窮人怎麼辦?靠慈善團體囉。
當然還有更右的,生病就放在船上,順水流走囉。老的就扛到山上丟掉囉。
這只是很粗略的分法,詳情就請你別計較了。我們要看的重點是:「那我能一直爽嗎?我是最爽的嗎?」
套到健保上,就會變成:
「在現有健保制度下,那我能一直爽嗎?我是最爽的嗎?」
有沒有!剛剛很難回答的問題,套個健保下去,是不是就有感啦!你要套退休年金也可以。
當然對於這樣明確的問題,每個人還是自有一套答案。台灣的醫生護士可能很不爽,但有些人鐵定蠻爽的。甚至他就是最爽的:沒付啥錢,甚至根本沒交錢,但是用了一大堆健保。
那這和左右派,前面講的「權」,有什麼關係?
在左左的世界中,「人」的地位很高,「權」很多且均一,但是「人」的價值形象也是很扁平的、很薄的、去個人化的。人可能被分為一些「群組」(種族、收入、財富),其價值由所屬群組來定義,但個人的面目不清。「你」做為一個人,你的喜好其實沒有非常重要。
所以呢?左左會支持排除個人主觀自由選擇的,由國家統一管制的健保,認為這一套必然有其優越性。只有國家可以對抗那些為富不仁的凱子,從他們的口袋掏錢出來,用以幫助缺乏知識和能力來保護自己的窮人。左左認為,在右派統治的國家,窮人會因為無知而沒買保險,也會讓自己因傷病陷入更大生活困境之中。
那右派的國家真會如此嗎?過去是這樣的沒錯,但右派又不是白痴,當然會看到左派的理論,然後思考自己國家太多窮人生病,會有啥問題。那會有啥問題?
生病了,就不爽呀!不爽就會來鬧你呀!窮人一亂,富人就過得不爽。所以花點小錢,讓窮人不亂,不是很好嗎?所以右派的國家,也開始生出很像左派主張的那種健保了。
但其根本價值思維是不同的。左派講的「權」,是一種基本的「人權」。右派的切入點,完全就是個爽字,其實是「權力」,他們讓權力互撞,產生一個「爽的賽局」之均衡。
所以呢?
很多人以實際制度來判斷左右,以為出現某某徵稅手法,某某制度,就是左,但那可能是右派的心計。別的不談,你今天支持健保,是因為認同有錢人應該出錢幫助窮人的理念嗎?
我看大概不是吧!你會支持健保,不就是因為這個制度用起來很爽嗎?你有去確認窮人真的有受惠嗎?你有確認有錢人真的繳得多嗎?
你只有確定自己有爽到,對吧?啊那不就右派。你就是右派嘛。就算你心中抱持著「劫富濟貧」理念,可是你從來沒搞清楚過這一套是否真的如此,那怎麼會算是左傾呢?
所以,你考量的根本不是「基本人權」(確保國民最基本的身心健康與傷病照護),只是「爽度」而已。我有交健保費,我有一張卡,我就有權用卡片去看病,就有權只要付少少的掛號費,一切就OK啦!健保不就是這樣(而已)嗎?
然後健保會不會倒掉,你也只是唸個兩句,並沒有真正關心過。
拉到更高的角度來看,內心是右派,卻使用左派的語言(或價值概念),認為自己處在一種宏大的濟世理念中,其實只是一種自我欺騙。這種自我欺騙的目的,也是讓自己爽罷了。「左派」也成為一種可消費商品,大家花點小錢,就可以爽得很安心。
這也是很多人主張,台灣只有右派,沒有左派的原因。至少沒有左派政黨,或具有影響力的左派群體。那這樣的狀況健康嗎?
左派當然認為不健康,如果不能舉國皆左,至少也要左右對抗。但右派認為,這哪有什麼健康不健康的問題,如果真依全套左派的理想來建立制度,那可能不會有現在這種爽度,那才是不健康。舉國都是右派,也沒什麼不好,重點是爽度,要有爽度,而且越來越爽,一直爽,甚至讓我成為最爽。
又回去了:那我能一直爽嗎?我是最爽的嗎?
權是工具,用以達成爽度。所以擁有多樣的權,更多的權,就是現實生活中的第一要務。當然,有些權可以透過立法建立制度來產生(如財產權),有些權可以透過暴力獲得與鞏固,但不論如何,只要是「工具」,都會有取得的「成本」,也就是代價。最常被放在和權一起談的,就是概念很模糊的「義務」了,也就是「責」。
不過要稍微注意一下,和「權利」相對的才是「義務」(責任),而和「權力」相對的,其實是「成本」。你要取得權力,鐵定要負出一些相對成本才行。就這兩種交換性質來看,這兩種「權」於此的差異不大。反正你要有「權」,就要拿些東西來換。
但要付多少帳,其討論方式就有差異了。有時右派會用左派的理由來虎爛人(「我們都是家人、兄弟、手足,幫個忙是應該的!」),有時就單純標上一個價格,什麼道理都不講,反正付錢你就有,簡單明瞭又快活。(「只要交學分費,就可以免試來讀我們這個優質大學呦!」)
但問題來了。即便是右派的倫理學家,也會告訴你,有些東西可以買賣,有些不應該,因為「買賣」這樣的行動本身就會挫傷這些目標的價值。像是「教育」,太過講價錢,大家就會覺得都是富人花錢買教育,窮人就更沒翻身機會了。而且老師因知識權威而來的崇高地位,也可能下降到「服務生」、「廉價表演藝人」的程度,引起「一些不愉快」。
這些不應買賣的事物,通常具有很高的「不可量化價值」,本來就很難對價交易,如果要買賣,會發生很荒謬的狀況。像是我若得了金馬獎,你花錢向我買,只能買到一個金馬獎座,買不到我得獎的榮耀(不可量化價值)。
除非你買的程度更大:買通所有評審,直接拿獎。但這樣一來,如果大家知道這種買賣情形,這個獎項就會失去價值了。或是只剩那個獎座本身的價值。
所以部分右派也認為,有些「權」不能買賣,因為其價值是來自於不可買賣的特質。一些如爵位之類的榮銜、獎章,雖然錢可以堆出來(從事大量慈善行為可以得獎),但不見得必然獲得,那這些「權」就會比能直接買到的權高出一截。
但這些權到底是些什麼?對於人生來說,又有什麼樣的地位?在政治哲學上來說,又該如何審視這一類的權,以及其相應的義務或成本?
這顯然不是一組簡單的問題。我個人認為,這些問題的答案應由每個社群自行建構,穆斯林世界的答案,顯然就和台灣人會大不相同。不過我認為「健康的」右派社群,應該都會熱衷於建構這樣的價值體系:不斷推進傳統,搞出越來越多神祕制度與體系(宗教或信念團體),又或是強化超現實的價值意念。其實就是「意識形態」啦,意識形態只會越來越「濃稠」
整體來說,右派可能認為正是因為擁有一些買不到的事物,才突顯出自身的尊爵不凡,以及過人的爽度。這是一種「差異」(我們前面談的),往往也是種「資源」(也是我們談過的),更會是種獨特的「權」。
那種左派所想像的資源或機會平均化的世界,反而是相對貧乏的。雖然有吃有喝,但都是確保最低限度的滿足,然後呢?這些基本維生條件,和我的人生目標有什麼關係?
左派主張有了這些,人人就都可以追求自己的夢想。但什麼是自己的夢想呢?不就是因為人與人間的差異,資源的不同,權益之有別,我們才能辨視自己的夢想嗎?
講太難了聽不懂?那你告訴我「大同世界」指的是什麼?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小朋友有???有什麼?如果你的夢想是擁有一間成功企業,那你員工的夢想是什麼?當模範員工?這麼剛剛好你們可以配在一起?絕配?
談到了這,一個嚴肅的問題就浮出來了。如果差異存在,資源有別,權益不同,這些都是事實,甚至是「應然」(道德上正確)的,那這樣的「價值多元的世界」,該如何「好好的」運作下去?如何走向更好或更卓越的未來?憑運氣?還是我們應該做些什麼?
左派或許有自己的說法,但右派的解決方案可沒你想像的單一。我們還是要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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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圖片:賈克-路易・大衛所繪的法國大革命網球廳宣誓。在法國大革命期間的各種立法議會中,革命派和保王派分坐左右,為後世「左派」、「右派」的濫觴。
編輯:宅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