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監獄裏時,看了楊絳女士的《我們仨》,當丈夫錢鍾書先生和女兒圓圓去世,楊絳覺得家也不在了。即使是同一地方、同一裝潢、同一氣味,三人失散了,家就不在了。
再升學後離「家」,讓我有種失去家的感覺,母親覺得你一星期回來一兩日是當家作旅館,慢慢地,我也某程度上同意吧。也許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家」是什麼,有什麼共通點,令你覺得居住的地方不是旅館、不是宿舍、不是中轉站,而是「家」。與家人共處時,一直沒有想,也沒有必要想這種事,很自然而然、不假思索就能得出「這是家」的公式答案。但漸漸跑的地方多了,依戀、留守的地方多了,對我重要的地方多了,我就不知道什麼是「家」,哪裏是「家」。
我對於安全、舒適、溫暖的定義,都隨着我的年歲、經歷、價值觀已有本質和深刻的變化,而與家人共處的家,相比之下,變化又是那麼悠閑,那麼緩慢,但確切是產生了一些變化。
與母親的關係不再有明顯的上下、高低、從屬之分;不再需要每天都要往東涌跑也有落腳居住的地方;母親的飯菜當然美味,但沒有回家吃晚飯也不會餓倒。這些外在的一些因素,包括我的成長、經歷,而令我與「家」的關係產生化學變化。
搬到宿舍住,只在首一年半載體驗到所謂的宿舍生活。其餘就好像一個人流浪到大荒野,學習生活、抵抗無可避免的天氣和衝擊,與窮凶極惡的猛獸戰鬥,尋找可以放將後背放心地交予保護的戰友。在校園有「正常」學生生活的時間的確很少,因為參與學運和政治斷斷續續停學和少修學分,到現在我還在就讀。可以預見,未來也不會有什麼青春熱烈的校園生活吧,畢竟新入學的學生與我已相差七年,在他們眼中,我已是叔叔級別了……
我在宿舍的生活也不活躍,不是在帶組仔組裏四處跑(事實上我沒有參與任何迎新營),每天找事做,聚會、層聚的人,大多時間都是躲在房間當宅男,或是上劍擊隊的訓練,與隊友聊聊天之類。當然,還有打電腦,這是不可或缺的,相信你們也知道。所以我對宿舍也沒有特別的情懷——比起家裏,可能多姿多彩一點,喧鬧聲多點,但也僅此然而。
有些人視宿舍為第二個家,我無法產生共鳴,而我並非批評舍堂文化,而只是我奇怪的孤僻、內斂,顯得我格格不入。入大學前,我幻想過社堂生活可以有知性的促膝詳談,在月光下談人生、社會和理想,可以共酌一杯,胸懷壯志,也可以肆意大鬧大笑,感嘆人生在世,有限而苦短。可惜,我的磁場無法吸引這些朋友,我只能很積極地窩在房內,過著比較內向和靜悄悄的生活。把時間花在沒有什麼連繫的社堂,少回家又步調不一,慢慢我不知道什麼是家,我的寄托在哪,於是就像棵浮萍,沿着露水慢慢飄浮。
首年住宿舍,我記得那時佔中的討論漸入高峰,校園有佔中討論日,學生會也在組莊,尋找戰友。這正是改變我人生的開端。
早晨。攝影師Et Edward Pang上年8月17日上傳的照片,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