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家對六四的態度，不是因為不知道真相呢？

長期以來，香港民主派都認為，六四事件的問題是「大家」不知道真相。「大家」特別是指中國大陸的人。

民主派認為，自己的責任是散佈真相，只要知道真相，中國人就會基於同情心和正義感站在六四學生的一方，聲討政府，導致六四的訴求被認同，導致專制的結束或中國民主化。

然則，他們不太願意接受一個可能性：當中國人完全知道六四的真相時，他們並不一定會同情或支持六四學生。可能現在成長起來的這個世代，打從一開始的生存環境，就註定了他們並沒有那麼多的餘閒和同情心。

如果他們單純就接受了北京政府的行為呢？特別是不要忘了，站在功利主義的角度，要認同北京政府的行為並不困難。北京政府並不是西方政府，中國人並不是西方式的公民而是東方式的百姓，他們打從一開始要的不是公民權利，不需要自己的國家與主權，而是只求一個比較舒服的統治？

也許會有同情心，但跟民主派想像的同情心不一樣。民主派覺得同情被殺的人，就該針對北京政府。但很可能大家的結論是，我同情你被一些有問題的人在背後利用，導致政府被迫將你正法。

聽起來有點荒謬？不，香港人看看自己的民主支持者們，他們對於旺角抗爭者的看法，其實又有多少分別呢？過了兩年，我看到他們去到最後的說詞，已跟那些中國人對六四的說詞，沒甚麼大的分別，而只是角色不同。

不論是對暴力，對法律，對流亡，用結果去論斷事情本質，這些態度，都是完全一致。

以前，我在否定六四的中國人的嘴裡聽到說，「六四之後中國的民主反而倒退了，難道這不該說是外國陰謀嗎？」，然後我今年聽到的版本是，「旺角暴動之後香港的民主反而倒退了，難道這不是共產黨陰謀嗎？」，「民運份子應該向全國人民道歉」、「ＸＸＸ應該向香港人道歉」，「解放軍也有父母」、「警察也有父母」，句型差不多一樣，就只是幾個角色換了。

我想我也不用請阿寶出來，本來就是同一種人，只是針不刺到肉不知痛而已。我以前在中國常看到的說法，我這兩年在香港看到幾乎一樣的，抗爭者使用武力對抗政府，會被說是「對抗怪物時自己也變成怪物」，卻沒有意識到，相信和散佈種種陰謀論、接受不了抗爭而開始相信各種否定抗爭的理由，這樣的自己，的確就變成了支持北京政府的人了。

我是覺得北京政府很有本事，不是指他們經濟上的成功，或者軍事上的強大，而是，至少他們有一群人，參透了選舉政治的特質。他們成功的利用選舉政治，去腐化他們的敵人，利用選舉政治製造各種利益衝突，再滲透陰謀論，而中了陰謀論的人自己也不覺得被控制。他們成功把選舉和民主切割出來，然後消滅了民主，只剩下選舉，這可是一種很偉大的social engineering知識。

我想我已能安全的去評估，六四的餘波，最終並不會導致中國的民主化。沒有，當這東西的核心都已變得一樣，我們為何會期望有不同的結果？

民主派的唯一作用，就只是安撫香港人投票時不用直接投給明顯親北京的人而已。但它也只是安慰劑，是花瓶。但作為花瓶，它的裡面裝的泥土也是同樣的東西的話……也許連觀賞價值也不大。

並不是說六四重要不重要，而是我不打算重覆一次同樣的錯誤。另一些選擇未必是正確的，但至少它還有正確的可能，紀念六四則沒有。它只是一個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