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煙硝的愛情》作為波蘭道德焦慮電影的延續體,故事內容緊扣於五〇年代時期,受政治勢力影響下的愛情羅曼史。這部片極具私密性的描繪男女間的情愛關係,然而這種情愛關係卻脫離不了現實的政治處境,從而體現出時代的紛亂。導演帕維烏・帕夫利科夫斯基(Pawel Pawlikowski)憑藉本片贏得第七十一屆坎城影展的「最佳導演獎」,並將角逐於第九十一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於此之前,他的前作《依達的抉擇》(2013)榮獲第八十七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作為為數眾多的二戰片,《依達的抉擇》另闢蹊徑,聚焦於個人的生命史,從而回顧在二戰時期的時代陰影。在今年《沒有煙硝的愛情》中,可見導演維持前作的黑白攝影風格,將影片維持在復古的基調上。
藝術歸藝術,政治歸政治?
波蘭電影豎立著鮮明、輝煌的旗幟,帶有濃厚的政治、歷史感,於影壇上有著不可抹滅的地位。綜觀波蘭電影的歷史,自1950年代以來的電影創作小組(Creative Film Unit),由創作者們集結而成的製片組織,在創作上保有一定程度的藝術自由,進而形成歐洲著名的「波蘭電影學派」。該時期的電影主題,多在描繪二戰時期納粹軍與波蘭反抗軍的對峙,呈現對國族的關懷以及民族意識的形塑。著名的作品有華依達(Andrzej Wajda)的「戰爭三部曲」(包含《一代人》、《下水道》、《灰燼與鑽石》)。到了七〇年代中期,電影的拍攝方向轉向對共產制度的控訴,力圖呈現當前的社會問題,開闢了第二次波蘭電影的高峰期。如今的波蘭電影人,依舊保有對社會及政治的熱情,透過重審過去的歷史經驗,拾起那些被人遺忘的時光碎片。這是知識份子們對家國的關切,藉由電影革命喚醒民族的自覺。
在《沒有煙硝的愛情》中,也可見得肩負民族文化使命的藝術工作者,以及對藝術追求的堅持。片中男主角維克多(由Tomasz Kot飾演)與他的女搭檔深入鄉村地區搜集民間歌謠,並帶著民俗舞團到各處巡迴表演。當高層長官要求將地方民謠加入對無產階級領導者的歌頌時,藝術家面對著是否要將音樂政治化的命題。然維克多的搭檔率先跳出來反對這種作法,否定了這項訴求,他說這個項目的執行是基於保存純粹的民間藝術,且鄉下人民並不會去歌頌改革、土地及領導者。反觀於男主角維克多,面對著對權力的虛榮感,他選擇配合按政府要求,換取更多的演出空間。
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消費愛情
除了控訴了共產政權對個人自由的壓迫(像是對個人的思想檢查、音樂政治化等),片中也呈現在資本主義社會下的扭曲的社會、愛情價值觀。當女主角祖拉(由Joanna Kulig飾演)來到了法國與維克多團聚後,他們兩人間的愛情關係卻逐漸變異、顯露其中的複雜性。導演先是透過一場鏡面的戲來呈現兩人內在的矛盾。當兩人身在法國巴黎,遠離了政治上的壓迫,他們理當獲得幸福,實則並非如此。當維克多在鏡前詢問是否要繫領帶時,即便祖拉給了肯定的答案,最終他卻選擇未繫領帶出席宴會。這是對兩人關係的隱喻,體現了情感上裂痕。回顧他們過往時,在華沙演出後的慶功宴上,維克多倚著鏡面直望著祖拉。透過鏡面的反射,祖拉也熱情的回望著他。這是兩人愛情的起始點。無論是愛情的萌芽或是破滅,都是藉由「鏡面」的載體來完成的,呼應著前後敘事。
此外,為了替祖拉找到音樂的投資者,維克多要求祖拉擺弄著「斯拉夫人」的風情藉此吸引富商,祖拉儼然是商品化的客體,任由他人投注幻想。而維克多更藉由販賣祖拉的個人悲劇來吸引投資商注意。當祖拉不滿的抗議維克多的出賣時,維克多卻說:「這樣很酷,在這裡的事情就是這樣運作的。」當兩人參加完聚會回家時,祖拉輕聲的抗議著:「在波蘭時你是一個人,到了這裡卻成了另一個人。」由此道出在社會影響下,維克多心態上的轉變。
總結:政治之下,如何愛情?
若說帕維烏・帕夫利科夫斯基的前作是對信仰的辯證,《沒有煙硝的愛情》則是對愛情和命運的探問。電影中有兩次充滿神性的時光,第一次是在影片初始時,維克多一行人來到波蘭的鄉間,見到那殘破的神像、破敗的教堂,然當光線映照在那神像的壁畫上時,充滿了神異性的光輝。第二次相同場景出現在電影的末尾處,維克多和祖拉現身破敗的教堂裡,互許終身,完成兩人長久以來的心願。但這個心願的完成,也涵蓋著無可抗拒的死亡。如此也呼應著無論是身在何處,人終究無法逃脫政治力宰制的宿命。當維克多歷經虐待後的歸來,祖拉為救維克多的自我犧牲,意味著這場在冷戰底下的愛情,終究不能是純粹的。而唯有死亡,才能撇除那些外部的壓力,彼此才能真正能屬於彼此。
走過波蘭被撕裂的國族歷史和動蕩不安的政治,藝術創作者們如華依達(Andrzej Wajda)、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贊努西(Krzysztof Zanussi)等,將波蘭的歷史視為己任,一肩扛起充滿戰爭和傷痛的民族記憶。在他們的作品中,直指社會問題並展現對社會的關懷。而《沒有煙硝的愛情》,以愛情片為元素將政治融入其中,彰顯了電影人對追求正義的批判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