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聽過有人認為:自己看待自己的方式往往片面或是過於主觀,帶有許多不切實際的想像。反而是透過他者來觀看自己,才會得到正確或是所謂「真正」的看法與見解,甚至有人覺得自己往往不知道真實的自己是什麼?具有怎樣的性質?怎樣的內容?帶有怎樣的目的?而是自身週遭的朋友或是親人才是真正理解自身的人。而這樣的人們便是所謂的「知己」。
然而有時,真不禁想去懷疑:我們口中所謂的知己的這個角色,是否真的如同字面的意思一般,真的理解我們自身內在的感受和想法?
在一部電影《來自星星的傻瓜》裡,有一個外星人來到了地球,他長得就跟一般的地球人一樣,兩隻手兩隻腳,一個頭一副正常的身軀,也有和我們一樣健全的五官。然而,在這部電影裡,他們有一點跟我們不一樣。在他們的世界裡,並沒有所謂的「語言」!一旦他們需要溝通的時候,他們並不是用講話的方式,也不是以寫作符號的方式。而是以手這個部位為訊息傳播的媒介,透過兩人握手的行為,將自身的所有感覺和想法在一段時間(這時間可長可短,端看你想傳輸多少訊息量)裡經由兩人相連的雙手傳輸過去。而在這樣的情況裡,接受訊息的人不僅可以完完全全知悉當事人所想傳達的事情,也可以完完全全地吸收到傳遞人的情緒與感受,甚至感受到當事人在某某事件中當下內在的動機。是故,當他來到地球的時候,心中對地球人以語言溝通的方式感到無比的詫異,因為相較於他們自身的溝通與交流方式,語言顯然是更為不精準的,也更容易產生誤會的。這主要歸咎於兩個因素,其中一個是語言易受到情境的影響而有所變質的特性,他可能在某個情境裡代表著鼓勵的意涵;在另一個情境卻變成一種反諷。另外一個因素則肇因於語言和人的一種「特殊關係」。
人的語言雖然能夠形容和描述人的各種狀態,但這些言詞的含義在現實裡終究趨近於單純的定義,無法詳敘這些狀態確實在人的內心中引發的複雜現象。人們時常運用的情感詞彙:快樂、悲傷、憂鬱等,看似皆是意義明朗的詞語,實際上當要思及其一詞的意思時,也就是在問何謂「快樂?」、何謂「愛?」、何謂「幸福?」的時候,人們不免會露出疑惑的眼神,且詫然地發現到這問題在「實質上」一點都不簡單,或者,它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地去回答。
「快樂」、「愛」、「幸福」等等詞彙,其實就像是一個代名詞「他」一樣,代指某個人的心理狀態。而語言一個有趣的地方在於:「快樂」雖代指「快樂」的心理狀態,卻無法明確傳達「快樂」是「怎樣的感受?」,就好比當我們在生活上使用「他」這個字時,只能用以指稱某個人,但卻不能因此表示了這個人的一切,包含他的性格、他的心理、他的情感、他的價值觀、他的思考模式等等。即使我們翻開一本厚厚詳盡的辭典,裡面所寫的,也不過是對快樂的這個「詞彙」所做出的「介紹」和「解釋」,而不是針對「感受」本身所做出的「表達」。在語言裡,不是只有和心理狀態的詞彙會有這樣的現象,即便是一句陳述事情的話語,在進到兩人各自的耳朵裡時,引發的想像與理解也大不相同,因為如果對同一句話的理解與想像皆是相同的,我想也不用考試了!因為「所有的」學生一定都聽得懂老師在講什麼,所以成績應該也都會一樣!但很明顯的,現實世界可不是這樣。所以我們甚至可以這麼說:人類並不是透過語言來溝通與交流,而是透過對語言的感覺與想像。
村上春樹曾在一本小說《聽風的歌》裡面如此寫道:「我們努力想認識的東西,和實際上認識的東西之間,橫跨著一道深淵。」。這道「深淵」其實就是我們感受本身和語言本身所產生的鴻溝。一當我們試圖以語言與文字來表達感受和事物的時候,我們其實就是在畫出這麼一道鴻溝。換句話說,它是由人類本身創造出來的,而不是本來就已經存在的。因為語言本身無法完整地表達其所指稱的內涵,他只能表示一個東西,卻不能實在地告訴我們那東西是什麼。即便我們在寫詩或是文章時,找到一個彷彿可以完整表達自己感受的詞彙,那也並非是因為那言詞本身有這樣的效果,而是因為自己對這詞彙的想像剛好和自身的感受達到相符的音調,促成些微的共鳴。因此,在同一種情境下,一個詞彙的描述可能會對其中一個人來說,十分地貼切;對另一個人來說,可能反而沒什麼感覺和作用。
是故,我並不認為這世界存在著所謂的「知己」,因為我們人類絕大多數的交流都是透過語言來進行的。因而正如村上春樹所書,自己與他人之間對於彼此的認識永遠存在著一條實際上與想像間的鴻溝。
但回到現實的世界裡的時候,我不禁又想到一些問題:如果以上的論述完全正確,那麼這是否代表著我們用不著多去理解人們的心理呢?反正我們不可能全然地透過話語理解他人的感受與心思,那又何苦傾聽別人的話語呢?萬一還不小心誤會別人的心意,豈不是賠了時間又傷了感情?另外,儘管我們活在這世界上或多或少地察覺到: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具有對互相難以完全理解的特性,為何還是有人能夠接納「知己」一詞呢?甚至認為「知己」存在於他的一些朋友裡呢?(甚至還有人把已逝的作家當成知己,例如卡夫卡或太宰治)。
對於這些算是屬於哲學懷疑論者的觀點,我們或許可以回答說: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現象,是因為就像之前所寫的,我們對「他人對我們的話語」的想像可能在某一狀況下剛好符合了我們對「自己某一想說、想表述的部分」的期待,因而使這種行為有了實質的意義和生活上的效用。這樣講固然也有道理,但卻有些不足,因為這樣講實在是顯得有些不清不楚。使我們不禁會想去問究竟是什麼,或是到底是出於怎樣的狀況,我們才能如此自然地產生這樣的「幻覺」來維繫生活中與人的關係?而不致掉入那所謂的「鴻溝」與「深淵」中?使我們不會感到迷失與失去意義?
在2013年一月的時候,有一部動漫叫做《死亡遊行》(又譯:死亡台球)。在其縝密精彩的劇情中就曾深深地討論過這些疑問。
這部動漫令我印象深刻的原因在於它過於沈重的氛圍與探討的議題。他所想講述的議題,我想大概是以下三個:我們應該如何評斷或著裁決一個人與他的一生(即死後裁決的意義是什麼)?以及,人的內在值得去了解與感受嗎?還有,人應為何而活著?
你或許會問我,根據在前半部的論述,我們想談論的應該是此部動漫的第二個主題。那為什麼要將這個議題放在中間而不是最前或最後面?
這主要是因為我想讓人知道,在這部動漫裡,這三個問題是漸進式地隨著劇情的鋪展而一一提出的,而不是同時被包含在某一話的。而且,我們可以說這三個問題是一個一個被前一個問題引發出來的。也就是說,在這動畫裡,如果要解決或釐清前一個問題,那麼,就得再更一步地去提出、去探討後一個更深刻的問題。
在《死亡遊行》裡,人一旦死去,會馬上被送去某個裝潢精緻的酒館裡接受審判,審判人類的酒館有很多個,死去的人們會被隨機分配到各個酒館裡接受審判。每個酒館裡都有一個「酒保」在負責「經營」,他們長得就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唯一的差別在於他們的眼睛十分特別,瞳孔有著奇特樣貌的花紋,散發不出任何情感,而只有一股澄澈冷靜的眼神。他們被稱為所謂的「裁決者」,負責決定要把前來他這酒館裡的亡魂判入「虛無」還是「轉生」。
這些亡魂在進來這座酒館的時候,已經都忘記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也會忘記自己如何進入這個酒館的經過。裁決者在一開始也不會告訴他們死亡的事實,而是讓他們(一次進來酒館的都是兩個亡魂)在這裡進行某個對戰遊戲,並暗示他們這個遊戲可能會有生命的危險,使他們在進行遊戲的時候會感到龐然的緊張感,這些對戰遊戲乍看之下與人類世界的遊戲無異,但其中卻藏有許多的機關,比如說在其中有一個遊戲是射飛鏢,然而這飛鏢所對準的標拔上,是各種人身上的器官,只要射中哪個部位,另外一個遊戲參與者的相對應的部位就會馬上產生巨大的痛苦,而面臨身體和精神上的劇痛,而劇痛的同時,一些生前印象深刻的記憶會突然湧出,而裁決者也會接收到這些溢出的記憶,並將之作為判決的要素之一。
這樣的設計是為了在亡魂心中營造一種極端可怖的情景,使他們的內心受到巨大的衝擊。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做?是因為裁決者認為:只有在極端且痛苦的情況下,人才有可能不經意地顯露出「本性」,讓裁決者得以理解這個人的本質是善的還是惡的,進而決定要判他下地獄還是上天堂。
然而,有一天,一位名叫德基姆的裁決者遇上一位死去的女子,原本打算一如往常地進行判決程序,卻發現到這位女子和其他的亡魂不一樣,她一進到這地方,便已經意識到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但奇怪的是:儘管她知道自己已然死去,對自己的過往卻完全忘記了。德基姆於是無法引導她進行遊戲並且給予判決。後來在經過一些思考後,德基姆想出一個暫時的方法來處置這個不知該轉生還是下放虛無的女子。他將這個女子留在自己的酒館裡,作為自己的助理,每天陪伴他進行難以數計的判決。
德基姆這樣的舉止後面有一個深刻的意涵:判定一個人內在的方式應該可以不是只單單地靠著那種不停製造極端狀況的遊戲,而是也可以透過慢慢地相處,去漸漸了解一個人類的內在。
然而這樣的思維在裁決者們的世界裡基本上是不被認同的,因為就許多的裁決者來說,首先,他們認為人類往往是愚笨的,常常不會去思考活著的意義而莽撞行事,因而不值得去理解。再者,是因為他們認為裁決者不應具備所謂的感情,因為這樣會使審判變得困難,而如果讓其與人長期相處,會容易使其產生人類的感情,甚至進而感受到痛苦這一人間的情緒。另外,我覺得這樣的思維也可以反映另外一個疑惑(儘管這在動漫中並沒有被嚴肅地探討),也就是:語言的表達可以真實反映一個人的內在嗎?藉由語言的交流來探討一個人是準確的嗎?換句話說,我認為這樣的思維同時表達了一種對語言的不信任。
但是,單單靠著製造極端狀況來引發人類「本性」進而達成判決的過程真的是公正的嗎(這難道不會是一種教唆犯罪?)?人類又真的是愚笨而不值得去理解的嗎?而一場生死的裁決裡若不伴隨痛苦與掙扎又能有所意義嗎?
是故,在這部動漫裡,德基姆與這個女子——知幸的對話經常圍繞在這些主題上,而隨著一場場的裁決,知幸也慢慢回想起她的名字和過往。
原來在人世間的知幸是一名備受看好的花式溜冰舞者,生活十分美好,不但追夢有成,還有著一個幸福和樂的家庭,也找到一個她喜歡的男友,跟朋友間的情誼亦是穩定而歡樂。然而,在一次的表演中她出了意外,腳的骨骼受到嚴重的受傷,因而不能繼續滑冰。心灰意冷下,割腕自殺了。
從劇中的陳述來看的話,我們可以說知幸之所以自殺並不完全是因為無法再繼續溜冰這件事所致,因為她在劇中很直接地向德基姆這樣說。然而究竟是什麼導致她自殺,她自己也難以明白……而只能大概說出有些模糊而抽象的敘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而難過……我並不是因為不能滑冰而難過,重要的事物還有很多……但是現在我清楚了。重要的好友和夥伴,甚至是家人……歸根究底都還是陌生人吧?因為不是自己啊!……這樣明顯的道理,我卻完全沒有意識到……曾經珍愛的一切如今都成幻影……這念頭一出現就突然特別討厭自己,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人與人是不能相互理解的,(因此)人追求理解是錯誤的……」。身為裁決者的德基姆聽了這段話也不禁錯愕了一下……回道:「那麼想知道您感受的我……難道是錯誤的嗎?」
這段對話我覺得很有意思。雖然說在這部動漫裡,這段對話的意義與戲劇效果主要還是用在於探討「裁決」的內涵。但如果單就對話來說,這其中的語句其實反映了許多人們在心理學、哲學以及語言在生活中的疑問。比如說:語言是否真的能使人們交流?語言的真實性是什麼?他有真實性嗎?還是那不過是假想的、騙人用的、幻覺的?人們又該不該藉著語言去理解彼此的感受?還是我們只需要知道表面的知識就好了?語言表達內在的層面就不管了?他人與我又究竟是怎樣的關係?我們每天同許多人生活、互動,但到頭來「那些人」其實也只是「稍微熟一點」的陌生人嗎?而沒有絕對真正的認識?
我們不知道知幸在當時的心底,是否有問過這些問題。但毫無疑問地,即便她沒有明確地提出,她在那時應該也感受到了這層面的心理困惑。從她說出的語句裡,我們可以推斷促成其悲傷致死的事物,簡而言之,可以說是一種趨近於失落的情緒。由於在過去,溜冰的感覺和意義佔了她一大部分的心思,也扮演著推動她去積極生活的引擎,使她能夠正常地發揮自己的情緒與機能。因此當她得知自己再也無法滑冰時,她生活的重心與內在的自我發生了崩解。這樣發生在內在的崩解,會使一個人變得困惑甚至空虛,因為過往「對自身的建構」被毀壞了,所以她會不禁去問:「沒有了溜冰的能力的我,究竟剩下什麼?……「原來的我」到底是什麼?」
這樣的提問是針對「自我」的,目的是為了從已被毀壞的世界裡重新建構自身。如果有所答案的話,那麼便可有望康復。然而,如果想不出來的話,那麼這個人便會陷在可怕的煎熬裡!她會感覺到自己彷彿不再是自己,而更像是個空殼子,因為除了對自己過往的認識在現實的壓迫下幻滅而去,她也找不到新的材料去重新形塑自己。是故,自己對自己而言變得彷彿在面對一個陌生人一樣,因而感到一股莫名的無知和失落。
而也是由於這樣對自身的無知,使得知幸會希望周邊的親戚與好友在那時能夠對自己「有所理解」。但這種「理解」卻不是那種針對單純的「心情」而言的,而是一種「本質上對自身的認識」(這也是為什麼儘管家人好友都在安慰她,卻仍然沒使她產生活下去的想法),包含:她究竟是「誰」?她要如何面對這樣如陌生人的「自己」?她活著的價值是什麼(這也是為什麼她如果想不到可能就會去自殺的原因)?
這構成了一種充滿矛盾的現象,即雖然她希望別人能夠理解她自己,但實際上的她卻是不知道「現在的自己需要被別人理解的實在」究竟是什麼。使得這種由內在的崩解,而形成跟外在認知間的矛盾連她自己也無法解釋清楚,更遑論要向外人做出明確的求救(一直到自殺時,知幸幾乎都是躺在床上鮮少跟人互動,周邊的人都難以知悉她腦內的想法),最後絕望地走向自殺一途。
那麼,就這樣來說的話,人們追求理解彼此感受的行為與心態究竟是不是錯誤的呢?
在影片的最後,知幸和德基姆透過彼此的互動獲得了對於彼此都很重要的東西。知幸透過參與一場場的判決,理解到了活著的可貴;而德基姆,透過對知幸的觀察和互動,體驗到了人類感情的真摯,使他對裁決的想法有了極大的轉變,認為自己應該以「讓所有的亡者都能說出:『活著很美好』這句話」為目標的裁決者,換句話說,他為他的裁決找到一種新的意義,即對死者進行裁決應該是為了使他們理解到活著的可貴,而不是單純地把他們判入虛無或轉生。
我們會發現到一個有趣的地方:儘管知幸與德基姆或許都無法真正地理解到彼此感受的全部,但在最後,他們的關係卻像是所謂的「知己」一樣,對彼此留有深刻的情誼,並且「自認為」他們對於彼此有所「理解」。
這種現象的解釋,我想可能必須得回到知幸的遭遇和她所說的話語上,才可能有所理解。在前幾段的敘述裡,我認為她的悲傷來自於內在自我建構的崩解,但是……我並沒有去問一個問題:「自我」究竟是什麼?「他」從何而來?
在這世上沒有人的自我是一開始就是以一個完整確立的型態存在的!相反地,是隨著時間的演進,慢慢發展起來的。而「自我」的概念之所以會在一個人的內心裡發展起來,其中一大因素是為了確定自身的存在,亦即維繫「活著」的「實在感覺」。這也是為什麼經常否定自己的人往往會具有較高的自殺傾向,因為當他否定內在的自我時,無形中也是在或淡或濃地抹去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是故,「自我」的概念從人出生後,便會以或慢或快的速度在人的內心中發展。但這樣的「發展」,或者被稱為「建構」,在一開始時,依據的並非是本體憑空的想像,而是靠著其「所察覺到」的外界眼光。換句話說,人對自己存在的感受,是透過來自外界的視角確立的,因為只有當自身被人觀看的同時,自身才能確定自己確實存在著,並且確定自己在別人的眼中形成了某些影像(察覺到他是個人)。也因此,我們對自身的想像與認識,包含自己的性格、氣質、展現的樣貌、給人的感覺甚至內在的價值觀等等,也是藉著「自身的觀察」與「他人對我的觀察」之間的調節來建構的。
由此觀之,人對其自我的建構,就像是一面鏡子一般(這是一個已經在文學及心理領域用到爛掉的比喻)。這面鏡子在我們內心的中央以各種角度旋轉,而將那些從外界轉換進來的訊息,映射至其中的鏡面。不過不會所有外界來的訊息都會被映射到鏡面上,而是只有部分的事物會被「近似隨機地」或「特定地」反映在裡面。是故,所謂的自我變得是由各種外物拼貼而成的,但拼貼的方式與整合則由我們在不同情況下「自行」完成。
個人間的話語,非常有意思地,似乎也擁有類似的處境。因為所謂的語言其實是一種社會的產物,是約定俗成的體系。而個人間的「話語」,也恰似一面映照「語言體系」的鏡子,雖然其運用的是那一體系裡的東西,卻帶有個別性質的色彩,而不是統一形式的(每個人講話的方式都不一樣)。
在這樣的思考下,我認為「知己」的感受應該也被理解為同樣的道理。他所指的,不應該是那些完全能夠理解我們感受的人們,而是能夠協助我們重新整理自己內在的人們。因為,在一些狀況下,人們可能會如同劇中的知幸一樣,面臨失落這股情緒。而失落,其實就是意味著在現實莫大的壓迫下對鏡身所造成的模糊與破碎。然而,這時候所需要的「知己」並不真的是那些能夠完全感同身受的人們,因為事實上這樣的人也不存在。而試圖「完全」扮演這樣的人,或著,「一味」執著追求這樣型態的人,最後都將以失敗告終。因為,這樣的追求與執著,事實上正是跳入語言所構成的「深淵」裡,只會得到徹底絕望與慘痛的情緒(劇中自殺前的知幸便是如此)。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應試圖理解他人的想法與感受,只是在這方面上,我們得換個方向。
我們應當將我們與他人間的言語理解為一面面的鏡子,而非實質捕獵抽象情感的工具。而當我們試圖以語言來理解他人的感受與想法的時候,也並不是在追求「感同身受」般的理解。人與人之間的理解,應就如同鏡子一樣,兩邊的本質雖然不盡相同,卻能在同一鏡面上被反映出來。而這種「反映」對兩者來說,都是更為「深然的」。也就是,「知己」的感受意味著藉著「這面鏡子」產生一種對自己「更深的了解」,而不是「全然的知悉」。而這「更深的了解」是來自於他人不同的視角下所形成的影像,然後被「不全然地」反映至自身的內心裡。所以我們應該說「知己」帶來的,是一種引導的作用。因此儘管語言使我們彼此產生道道模糊的鴻溝與深淵,傾聽與試圖理解的心態,仍然有助於人們加深對彼此的認識,甚至進而使我們自身找到我們自己原本沒注意的東西,就像動漫中的裁決者與亡靈,因而對某人產生「知己」般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