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學校上手作課時,恰好有一堂是必須使用到打火機將尼龍繩做結尾,有個大男孩玩起我帶上的防風打火機。我有一個非常酷炫的防風打火機,那是用在手作時,燒掉一些布繩的尾端收尾用,當然也作為我抽菸時點菸用。
大男孩問起我抽菸的事,我想想他們也都成年,好像沒什麼不能聊的,一來一往的說著最近喜歡捲菸,但沒什麼菸癮的事。他像是突然發現什麼寶物似的,眼睛一亮,好像是沒有任何一個年紀稍長的大人,願意跟他們分享這類「壞習慣」的心得。
年紀尚小時,我的確被教養成一個謹守規矩的孩子,認為「抽菸喝酒都是壞孩子才會做的事,如果碰了你就像是犯了濤天大罪!」我會像糾察隊一樣,糾舉任何人抽菸喝酒的行為,像個正義魔人一樣。年紀漸大後,對抽菸、喝酒感到好奇,在憂鬱的時候喝酒、在想要融入群體的時候抽根菸,或者其實只是想要用它們裝扮自己長成大人的樣貌。
那是手作課少有的對話內容。我原以為在我離開校園二十年過去之後,那些正當青春的孩子,會因為社會風氣的開放,會比我還在校園時外放一些,能夠在很輕鬆的手作課閒聊、提問。但他們仍然默默地待在自己腦袋瓜的世界裡,只有在某些片刻會讓他們靈光一閃,冒出幾句話與年齡和身分別跟他們不同的我對話。
說起對於抽菸沒有菸癮這事,他們都一副不可思議瞪大雙眼,想要知道「怎麼可能?」再聊起在同儕之間的模仿、學習或是情義相挺,我總是帶著極為邊緣的語句說著:「可能是我很不合群,很少人糾我抽菸、喝酒耶!」他們又一樣瞪大眼看我接下去要說什麼?坐在一旁原來自顧自做自己手上編繩的女孩問我:「那你會去夜店嗎?」
我說:「年輕的時候會啊!但不喜歡。」
生命裡的確會有某一段人生、某些時刻,想要衝進群體取暖。比如說過分寂寞的週末夜,一個人獨自生活在台北,沒什麼朋友且不擅交友又剛分手,身邊的人全都是另一半的朋友,那時也想不出可以找到誰說句話,連想問問:「欸,今天要不要出來吃個飯」的對象都沒有。便一個人鼓起勇氣,把自己丟進咚滋咚滋、震耳欲聾的舞池裡。
關於夜店,我總是進去不了太久。不明亮的空間裡閃著一道道孤單的身影,菸或酒的味道襲上身來,再mix著那聲響,寂寞被完全放大,敏感的身體和腦袋瓜受不了,便逃也似地離開那。有幾回,是談戀愛之後與另一半走進夜店,她跳舞、我喝酒,就那樣專注地隨著她的搖擺而搖晃;她坐回我的身旁,我與她一起燃支菸抽著。幾次來來回回下來,我們都笑說:「欸,酒錢回家喝可以買很多耶!」
我再次跟那大男孩和女孩們說了一次:「不喜歡夜店,後來就不會去了。」
那些父母、社會、學校的教育,會很輕易地決定我們「什麼可以」、「什麼不行」;同儕間的相互影響,也會使我們容易進入群體意識,接觸任何一種「我們根本沒有想過自己喜歡的是那件事情的本身,還是因為在群體裡不能拒絕的事。」
跟大學生聊「抽菸、喝酒、上夜店」這幾件事,總感覺他們只是想知道的是大人的看法,而不是這幾件事情「應不應該?」再從這之中尋找自己的定位,或者得到一點認同。但大多數的時候,「規矩」告訴青年(青年的我們):「你不能做什麼!」
要從台灣的社會規範、學校家庭教育裡,尋找自己的定位,是件極為困難的事。站在大學生的面前,我不能鼓勵他們挑戰社會的規矩,但卻想用本身的經驗告訴他們:
很多事你可以去嚐試、去挑戰、去挑選,然後決定你想要過什麼樣的人生。
我抽菸,特別是我需要安靜讀書、寫字、思考時,但是我不喜歡對任何事物有過分的依賴或被制約,所以我盡可能不去依賴任何會成癮的東西。我也喝酒,尤其是身心到了緊繃的狀態,我會喝很烈的伏特加,讓自己放鬆一些,但是我討厭隔天醒來的宿醉感,所以喝酒還得控制在有一點點醉,但不致於隔天醒來不舒服,甚至不會在情緒不好的時候喝酒,那會很容易成為依賴。
那句我們那年代流行的句子:「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總會被長輩拿來說嘴我們這世代的年輕人。直到長成長輩的後來,才知道沒有任何一個長輩鼓勵過我們:「你要去做你喜歡的事。」也始終很多人不明白「自己喜歡的是什麼。」
每次回答「如何作自己」和「自我肯定(認同)」這一題,我一定不會漏掉這一件事:
你要把自己照顧好,才有空間選擇自己的樣貌。你可以選擇你喜歡的事,但你一定要非常清楚自己「喜歡的是那件事情的本身,還是因為在群體裡不能拒絕,又或是你只是想要挑戰別人限制你的事。」
也不知道每一次這樣的對話裡,能給這些孩子們什麼?但總是很希望讓他們曉得世界的規矩是人訂出來的,你可以不遵守並且尋找自己喜歡跟想要的路,只是有時候走在比較少人走的路上會比較孤單,要有點勇敢、有點堅強。
後來的另一個課堂被問及「你怎麼能如此有自信的相信自己做的事都是對的。」這又是另一篇文章的事。不只是剛出社會的青年會有這樣很大的疑問,直至中年,我想大多數的人回頭去看自己的人生,總還是會想在別人的眼中裡尋找自己的位置,卻常常遺忘其實我們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也只能微小地照顧著自己的小世界、小宇宙!
圖為我帥氣的打火機。它真正的功用還是拿來處理手作材料比較多。並不太常點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