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家就是這樣啊

我父親在過年時問了個問題：「靜欸，妳會不會討厭爸爸？」我當下內心很震撼，一時間只回了一個模糊的答案：「不是討不討厭，只是觀念不同。」這個答案我現在想還是覺得很爛，甚至解讀起來不會比較不傷人，但我終究是這樣回答了。　

我父親是我最初也最深的成長陰影。我常常會想起，求學時期跟他問班上要繳的錢，站在他面前，都會先被懷疑、先被一陣罵，最後雖然拿到，也會躲在房間哭的自己。這樣的陰影直到我現在，要跟他說一個關於生涯的決定，我都要在心裡演練好幾次，才可以看起來好端端的向他述說。直到現在，我仍然看到父親的來電，無可抑制的恐懼感就會上來。

但是他不知道。他以往對我像待男生般的嚴厲，之前說過的難聽的責罵和想法，他不知道，卻永遠像影子一樣跟著我的人生。我以前很羨慕那種跟家人關係很好的友人，那種自然的分享日常，自然地說出自己的生活不需要掩藏的「家」的感覺。

母親剛過世的時候，有陣子我也會埋怨，為甚麼上天帶走的人是媽媽？為什麼不是爸爸？等我不再長大，慢慢變老到，「稍微」可以拉遠一點去看自己原生家庭和這段日子的人生後，我才慢慢地去理解，為甚麼上天給我這樣的爸爸？我其實跟爸爸有甚麼共通的地方？還原那些黑暗的生命現場，去重新理解爸爸何以為此的處境，嚐試用不同的角度去和解。

其實還是很難。我不像有些人是很積極的去修復，我只是在某些時刻，試著去丟出那麼一點、一點的自己，像蝸牛一樣緩慢。但這是我目前能做的，一直以來大多時刻都獨自安放自己內心的我也覺得疲累，只要牽扯到「家」我多半是不可能笑著面對的。不過我現在總算可以站遠一點，變老一點去跟以前的那個小孩說：「你不會孤單，因為我跟你一起去學習生命給我們的功課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