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我至今的人生從中切開,會剛好落在一個最大的轉折點上。那一刻我終於離開所有壓抑的束縛,開始用自己的雙腳踏上世界。
這條路起初並不順利,早已習慣鐵籠生活的我根本不知道怎麼飛行,太急著將錯過全補回來的結果就是受傷。以往累積的舊傷還沒來得及痊癒,新傷又再來,讓我自由生活的起頭並不順利;原本以為滿是可能性的自己會在充滿希望的未來中肆意探索最合適的位置,但隨著時間流逝,逐漸只能接受我就是個渺小到微不足道的人,永遠不會成為理想中的模樣,慢慢被世界吞噬,最後什麼也不會留下。
是不是人都會有那麼一天,認知到自己與理想間那段永遠縮不短的距離?
當失望的情緒湧上時,我會埋怨自己的前半生為什麼得承受那麼多,讓我有限的精力無法好好發展自己,而要將絕大多拿來療傷。「如果沒有那些傷,現在的我一定會更好吧。」這樣空洞的安慰自己,一邊自暴自棄。
因為覺得反正人生就這個樣子了,自覺已經錯過了可以有所成就的時機;或許接下來的一輩子都還要持續處在傷痕中,或許永遠都不會好了,那活著就好吧。
做著距離理想很遙遠的工作、與其實也不是那麼喜歡的人交往,未來不知是遠到看不見還是根本就不存在,每天得過且過。
直到一個契機突然撞進我的人生,才知道原來命運還沒放棄這樣的我:在英國待了兩週後又到北京待了一個月,徹底離開原有的生活圈,把自己重新歸零、重新學著用新的思路面對生活後,才發現好像還有個什麼聲音正在心底呼喚。那段時間雖然短暫,卻再次點燃起另一個希望。
2016年秋,我自己一人拎著兩個行李箱,從杜拜轉機來到曼徹斯特,然後搭火車往約克,帶著天不怕地不怕的愚勇,站上這片舉目無親又全然陌生的土地上,學習在陌生文化中講陌生語言。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流行樂版的《Let It Go》中一句『Up here in the cold thin air I finally can breathe 在冰冷稀薄的空氣中我終於能呼吸』完全反映出我的樣貌,秋天的約克對我來說已經寒冷,早晨窗戶上、路邊的汽車上與公園草地上都會結一層霜,明明在寄宿家庭的屋內還要穿著外套發抖,痛苦又快樂。第一次對未來充滿幹勁,第一次期待新的自己,每天努力生活努力玩,努力變成一塊渴望新知的海綿,大口吞下眼見的一切,再轉化為成長的養分
人生第一次我有了歸屬感,約克就像是我的家,每回到其他地方旅遊後,火車回到約克車站,看著站牌就覺得鬆了口氣的安心。
然後一切停止在離開約克到倫敦追另一個夢想之後,當日子成為每天得被如何活下去追著跑的時候,我再次迷失。
日子甚至不能被稱為生活,每天得過且過,偶爾感嘆約克時光只是一場美麗的夢,我終究是坨扶不上牆的爛泥,關於未來的一切可能性都是假象。
一下子我又陷入全然的迷惘之中,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作什麼,像是一下子回到原點的鐵籠裡永無止盡的自我懷疑與否定,讓人生最慘烈時糾纏住我的恐慌症與憂鬱症又再度爬上身。
那段時間我暴瘦不少,找不到生活的意義,尤其在見過美好後感受更是劇痛,幸好命運還沒打算放棄我,又給我站起來的機會,這次我不想再放手,想把自己好好再歸零一次。
就在我做好準備,期待下一個光亮的未來時,疫情搶先一步到來。瞬間所有計畫都只能報廢,但在那前所未見的恐懼之前,也無暇顧及什麼讓自己變得更好的方法了,活下來最重要。
這一年多處處受限的日子逼著我思考許多,疫情在我一個勁的盲目向前衝之前強迫我先停下,先好好思考想要的未來是什麼樣子。才發現,原來在人生轉折點之後我又活了另一段相同的長度。
用一半的時間受傷,再用另一半的時間想辦法痊癒,我想那都已經足夠對過去做個了結,可以專心向前看了。
前幾天剛看了一本書,裡頭談到記錄自己過程這件事。似乎我們總想把自己已經準備好的一面呈現給大眾,卻忽略了同樣很重要的過程,可能永遠不知道甚麼時候是準備好的,那就不要想太多的開始吧。
對於未來的樣貌可能還不是全然確定,踏出第一步總是個開始。生活看似逐漸脫離疫情影響的當下,我想讓自己變得更好。
於是有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