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肺炎的疫情造成人心惶惶,謠言充斥在生活周遭,讓我們變得更加煩躁。轉傳謠言、囤積口罩的人的大腦在想什麼?面對這些焦慮感,我們應該如何自處?也許我們可以試著去理解,在重大災難時,大腦怎麼運作。透過這樣的理解,我們可以不慌不亂面對眼前的挑戰,更可以在這種試煉中,提升自己未來的應變能力。
人為什麼會恐慌?
面對像武漢肺炎這樣的事件,人當然會恐慌。人有情緒,尤其是負面情緒是非常正常的。
生物上,負向情緒是為了生存存在的。
「人類有六種基本情緒。基本情緒的意思,是不需要學習,也沒有人種、文化差異,一出生就擁有的。那就是:憤怒、驚訝、悲傷、嫌惡、害怕和快樂。這之中只有一種是正面的。」鄭谷苑老師分析。
「負面情緒的存在跟物種的生存非常有關。例如,遠古人類遇到獅子時,一定是非常害怕的,害怕才知道要逃走。若沒有緊張焦慮,而是一派和平的話,這個物種還可能生存嗎?」如果有一個國家,也是一派和平一點都不緊張地面對武漢肺炎,那也真的是很危險。
負面情緒是正常且必要的存在,當我們理解這件事,就比較不會討厭自己或他人的焦慮。
在情緒發展的研究,和情緒管理的訓練中,我們總是說要告訴孩子「所有情緒都是OK的。但是不是所有行為都是可接受的。」所以不應該告訴孩子「你不可以討厭別人。」同理,告訴為了疫情恐慌的人「你不要緊張、不要害怕」那也是沒有幫助的。
這整件事情正是因為我們非常關心,所以情緒上的涉入很重。但並不代表基於情緒,或說為了生存做什麼行為都沒問題(例如:假訊息的傳遞)。
為什麼災難來時資訊總是大爆炸?
人類面對重大事件,尤其是災難的三個反應層次依序為:和我有什麼關聯?我可以做什麼?最後,才是考慮是非對錯(例如,有限資源應該如何使用、人權,或其他複雜議題。)
鄭谷苑老師以日本福島海嘯的事件來舉例「第一個想的,是和我的關係:有,但不太大。台灣也有核電廠、台灣也是地震帶,好像有點關聯,但不太大。接著會想:會不會發生在台灣(離我有多遠)?好像會,但也不是馬上。也可能決定暫時不去日本,或暫時不吃日本的食品。這些都是用跟自己的關係和距離來思考。第二層就是『我可以做什麼』。也許是可以捐款、或者幫忙祈福。總而言之就是我不要什麼都不能做。」無事可做會讓我們覺得無助,那是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因為面對未知,所以恐懼。而因為無能為力,我們慌亂。為了解除無力感,人類「寧願做錯事,不想不做事。」這也正是面對重大事件時,有各種謠言、錯誤訊息竄出的主因。
大腦是不是有一種特別偏好謠言的機制?
對於接受訊息,大腦很強烈的依賴個人過去經驗,和某件事情發生過的頻率。也因此,大腦本質上對謠言是很沒有抵抗力的。
心理學曾有一個實驗,讓受試者看兩張自己的照片,問他覺得哪一張比較好看。其中一張照片如同自己在照鏡子的方位(右臉在右邊,左臉在左邊),另一張則左右相反。受試者往往會選第一張(因為我們比較常從鏡子中看到自己)。這實驗被稱作「重複曝光效應(mere-exposure effect)」。我們大腦會傾向把重複出現的訊息視為真的、好的、重要的。這就是「宣傳效果」(propaganda effect)的內在運作機制。
換句話說,「常出現的就是重要的東西」是刻印在大腦中的生存法則。所以常看的、常聽的人們就容易信以為真。因此,如果無法分辨真偽,常聽的訊息,即使是謠言,也會信以為真。
除此之外,大腦的運作還非常倚賴「經驗法則」和「捷思法」。經驗法則是個人根據過往類似經驗,統整出來的一個概念,大腦據此來快速做出決定,以節省思考的能量。
以這次的「衛生紙會缺貨」的謠言來說,大腦第一時間的反應,根據過去經驗,有沒有可能缺貨?答案是:有。如果缺衛生紙會怎樣?很不方便。那要不要去搶購?去比不去好。就是這種簡單化的快速思考方式,當我們希望擺脫無能為力(家裡缺衛生紙),想做點什麼(去搶購吧),卻又缺乏對訊息判斷對錯的能力,就很自然的落入「寧可信其有」的思考謬誤的陷阱中。
「大腦是這樣判斷的:做這件事在過去經驗裡面,也許不是最正確的,但對我來講最符合思考的經濟效益。」彷彿在笑談多年老友,鄭谷苑老師簡要總結了大腦運作的機轉。
某種層面來說,大腦的確偏好謠言,或說,謠言之所以是謠言,就是因為它特別容易進入大腦。
惡意的謠言與通往地獄的善意
「立場、情緒、思考,就可以清楚地讓我們看到『那個人為什麼會這樣』。」鄭谷苑老師說明如何理解轉傳謠言的人的狀態。前述「衛生紙和口罩材料相同」的謠言,後由刑事局約談發現起自衛生用品的承銷商,「鹽水漱口可以治療武漢肺炎」、「有確診患者從醫院逃走」、「確診患者去過的地方」這類謠言追溯後卻往往是由自以為善心提醒的好意發出。「小心為要也是經驗法則,但沒有能力查證就助長了謠言。」鄭谷苑老師笑稱自己的朋友,也因為這個好意轉傳,在群組裡被大家大大的教育了一番。
我們都聽過「通往地獄的路是由善意鋪成的」,但人們很少去想,自己順手轉傳一個「只是好意提醒」的消息時,是否需要先稍做查證。
面對現代社會的複雜性,我們在聽聞消息時,更需要緩一緩,動手查核,例如可邀請加入群組的美玉姨、台灣事實查核中心、以及越來越方便的LINE訊息查證,都是很方便的工具。除此外,我們也可提醒自己或親友「只分享可信的消息,而不是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情轉貼。」
良性的互動讓人更安心
隔離本身是一件大家陌生,很不方便的事。但是真正的不安,來自我們對這件事的預期和想像力,這有時比隔離本身還可怕。
恐懼很多時候是來自想像,以目前的狀態來說,人們可能會想像自己若需要十四天的防疫隔離時是與外界完全斷絕的,但其實網路、電話和各種聯繫都是通暢的,家人也能夠送東西過來,並不如想像的那麼可怕。在卡謬的《瘟疫》這本書裡很貼切的描述人在瘟疫來襲時的恐懼,包含隔離與被隔離。包含政府在瘟疫來襲時,一直改變瘟疫的命名,就會造成恐懼。這些描述都和現在武漢病毒在中國的狀態,有些共通之處。這也足以看見這些恐懼與焦慮,是放諸四海皆如此的。
人的反應與焦慮,常常是源自其過往的互動經驗。若有一個人,一輩子所接受的訊息,都叫他不要相信政府(只接受某些媒體),那他可能就難以想像政府的所作所為,變成每一件事都讓他焦慮。這一次的疫情中,有一部分人基於過往經驗,對政府或醫師的解釋沒有信心,無法相信,所以聽不到一週只能買兩片口罩是因為口罩量不夠,就會批評口罩一定是被政府藏起來了,給特權階級,或是拿來賺錢。因此就可能囤積口罩,或是搶購衛生紙,也有人在機場留下假的聯絡方式。這些都反應了他們的恐懼,匱乏的恐懼、對想像中的隔離的恐懼等等。
而我們明知是會這樣,有沒有辦法讓傷害變小?有沒有辦法,讓行為謹慎,但情緒不進入恐慌的狀態呢?
鄭谷苑老師建議:「最重要的是:有能力找到正確的資訊、不確定的訊息就不要轉傳,即便只是『好意提醒』也不宜。而我們要接受自己會害怕是正常的,但害怕要在合理範圍裡。」
除此外,也不要放棄提供身邊的人正確的資訊,當我們是較有能力獲得相對正確資訊的人時,就要設法以「讓六歲的人都聽得懂」的方式,傳遞給身邊的人。
而政府的責任就在於,迅速確實地提供正確的資訊,鄭谷苑老師不諱言道:「政府最重要的就是建立信賴感,什麼是信賴感呢?就是有一定的步驟。這次台灣政府就做得蠻好的。他都有事先講,疫情中心會說明疫情等級什麼時候是三級、怎樣的情況會變成兩級、一級。有正確的訊息、讓人有預期,心裡有準備。」雖然隨著疫情變動,政府的做法也會變動,在修正時清楚說明理由,也可以繼續建立信賴感。
當信賴感建立起來,民間的力量就會跟著出來,例如這次的「我OK你先領」活動。當民間的力量起來,大家就會變成一個良性互動的狀態,我們就可以有把握告訴身邊的人,如果沒有咳嗽,在戶外通風的地方不需要戴口罩。
人對不確定的事很會驚慌,但只要有能做的事,就會漸漸的穩定心神。這是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進行的事:讓自己找到對的事,成為協助防疫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