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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教堂的鐘聲響起,腦中就會環繞著布拉姆斯的單簧管奏鳴曲,那份對音樂的虔誠,簡單又不失色彩的精緻,在扎實而穩固的結構裡,自由地奔放,像散亂有秩的鬈髮,活潑且優雅,這是我的單簧管主修老師------馬越所教我對布拉姆斯的作品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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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在一次音樂夏令營,那時表面上正在考慮是否到國外讀大學亦或是在臺灣讀音樂系,但心裡對於學測有著極大的排斥,在一兩百人的補習班教室裡,台上的講師掏心掏肺的講著他們精緻的備課,台下的我在抬頭與低頭間好似溺水,一版面一版面的筆記總是來不及抄完,然而國外讀書的念頭卻在高中時學長姐的一場場演講中,慢慢的長出一粒新芽,心中的冒險魂好似在此時按下了啟動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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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老師剛好是那次音樂營的藝術家,身形高大、面容和藹,在炎熱的中台灣,好似棵巨大的樹。音樂營的第一天,藝術家們各自自我介紹,馬老師是唯一一位不需翻譯的老師,一口清晰的普通話,向我們這群渴望學習單簧管嗷嗷待哺的孩子們介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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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每位藝術家的大師課、個別課和音樂會的日子,我都盡可能的全部都參加到,也還記得每餐坐在樓梯間和朋友們有說有笑的午餐時光,因為學著共同的樂器,這成了我交新朋友的共同話題,彼此討論著對音樂的想法,演出時怎麼克服焦慮和緊張,有時也會互相彼此交換上課時每個老師給我們的建議。或許是因為中文是我的母語的關係,馬老師的課總覺得都讓我學習到好多東西,對於布拉姆斯、德布西、韋伯、莫札特等作曲家的單簧管作品更是有很多精闢的想法,我的筆記也在每場的大師課裡留下讓我受用至今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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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老師也很熱心的推薦我可以考慮新加坡的音樂院,然而結果就是現在這樣,我幸運地成為馬老師的學生,而現在也畢業了。還記得剛上大一的時候,老師說:「我不會直接教你怎麼吹樂器,但我會給妳一個方向,讓妳可以自己創造、自己探索。」對於從小受填鴨式教育不耐的我,聽到老師的這席話,我像隻準備狩獵的家貓,在老師細心的調教下,放心的、奢侈的甚至是貪心的跟老師學習著有關單簧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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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四年,老師不僅是師長,那時身在異鄉的我,老師也像是能說心事的朋友,總是為我們著想和我們站在同一陣線上。因為老師不斷的鼓勵和給我的腦力激盪,雖然我不是頂尖優秀,但和以前的自己比,確實做到了以前沒有想過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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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總是柔中帶剛,還記得在大二還是大三時,我正在準備一個單簧管的國際比賽,需要準備一整套大約三到四場音樂會的曲目,但在比賽的第一輪,得先寄錄影去,第一輪的曲目對我來說極為困難,速度飛快已經不是困難的主因,而是曲子每組音階都是不規則的,合鋼琴伴奏又是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會錯開,每天練習的時間已經變成了平常的三四倍,每天早上十點就到琴房報到,心情時常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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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慌張,雖然有贏也很好,但我主要不是要妳去贏比賽,我是想要妳去那裡交朋友,和那些參賽者交流,多多聽人家不同的詮釋,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老師說,那時的我剛下課,一邊收樂器一邊跟老師談天,心裡一下子鬆弛許多,不再像上緊發條的娃娃,很自信且心滿意足地走出老師的Studio,嘴角也不自覺的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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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當然也有自己力不從心的時刻,甚至是覺得「我真的辦不到」。那時正準備著一場重要的音樂會,在一年前就規劃著曲目的編排,安排著音樂會前的pre-concert。總共三首不同的風格,奏鳴曲、獨奏曲和一首協奏曲。在練習的過程中,協奏曲最令我心灰意冷,它的份量最重,是三個樂章連在一起長達三十分鐘的曲子,對體力、耐力、技巧和音樂都是一大挑戰,時而柔弱細膩,時而陽剛率真,時而需要清晰乾淨的斷奏,時而需要圓滑飽滿的歌唱,雖然投入了最多的努力,卻會不回等值的回報,我的淺意識開始了「自我放棄」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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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的上課,都不顯起色,老師看著我懊惱,但依舊不動聲色,依舊耐心的陪我「練」。老師看出來我已經力不從心,已經失去了平時的堅持,就在某次的下課,我依舊收著樂器,和老師小聊片刻,老師說「妳先休息一下吧,或許會好些。」平常上課都得吹一整套曲目,但這個禮拜,老師只規定我練「三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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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奏曲總共十二頁,過了四週,我終於把整首都細細磨過了一遍,原本覺得是不可能的任務,現在卻有些樣子了。「終於可以了!曲子的框架出來了。」老師說,那時的我高興得像是面向燦陽的太陽花,嘴都快笑裂了!從那天起,每一次練這首曲子時,特別的有幹勁,特別的想要把每個細節練到最好,老師就像是我的定心丸,雖然理性回想起來,都是我自己練起來的,但因為有了老師的肯定,就越來越有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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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教堂的鐘聲響起,腦中就會環繞著布拉姆斯的單簧管奏鳴曲,那份對音樂的虔誠,簡單又不失色彩的精緻,在扎實而穩固的結構裡,自由地奔放,像散亂有秩的鬈髮,活潑且優雅,這是我的主修老師------馬越用身教所教我的哲學,不僅是音樂、也是生活,教我如何自信、如何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