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故事一八四期

本期沒有讀新書，就來閒聊。

先從視角說起。

我喜歡看些短片，有時一看一整晚，這年頭書也真的讀得少了。但看視頻也是看出一些比較。舉三個我喜歡的知識型up主來講：李永樂老師，媽咪說，和老高與小茉。

這三位都是很紅的頻道主，但我還是分別介紹一下。

李永樂老師的視頻畫面背景是一整張大黑板，不多也不少，整個黑板，人是站在黑板前寫板書和講解，李永樂老師站著，感覺頭的位置在畫面的三分之一之上，所以如果說鏡頭平視，位在中央的話，李永樂老師是站在比鏡頭(也就是我們的眼睛)更高一點點的地方。觀眾感覺像是國中小學生，坐在台下稍微仰頭看老師。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Tdup16T3gc

媽咪說則是坐在桌前，離鏡頭比較近，是面對面講話和觀眾講話。鏡頭和人一樣高。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3PjzderUcIk&t=193s

老高的鏡頭，應該可以感覺到是微微的往下拍，鏡頭(觀眾眼睛)是比老高在高一點的地方。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8SZQPyB1c8

當然這三個人還有其他如講話的語氣，速度和內容等等的差別，但我只是要說，鏡頭的角度就有微妙的影響。

我對這三個人都很喜歡，但感覺是不一樣的。

老高是講些玄學，奇聞異說，或許和永樂老師和媽咪叔講正經的科普，不太一樣，但我覺得某種程度都是在講知識(不管被認為是真知識還是偽知識)。老高講的比較是偽知識，但老高就給我感覺很親切，好像就是每個班上都會有的那種愛虎爛的同學，有空的時候就找你拍一拍肩膀，湊近來說，我告訴你喔，聽說怎樣怎樣……他可能在班上成績未必好，你也未必很尊敬他，有時也覺得挺煩的，但有時又會覺得這樣永遠的孜孜不倦也挺讓人感動的。老高位置放得比較低，他講話的感覺就是這樣，我是求你聽我的。而小茉就是那個既美麗，而且明明比老高(甚至比你)都有學問，常常站在旁邊聽哥們五四三，邊偶爾吐槽的，你知道老高多話可能只是為了吸引她，可能你其實也很喜歡但高攀不起不知道怎麼辦的女同學。

媽咪叔就是班上的王聰明，聽他講功課，他都不溫不火，不卑不亢的對待你，其實你心中知道他學問甩你好幾條街，但你實在很難討厭嫉恨他，在考試前夕你總會想找他惡補灌頂一下。只是有時聽不懂就是聽不懂，你聽他講東西不懂時有時也會放棄，也會逃走。

李永樂老師，你看著他在黑板上刷刷刷疾書，粉筆磨擦產生的尖銳磨擦聲(夾雜的太用力都把粉筆寫斷的折斷與掉落聲)，會召喚起記憶中國中小時的情境記憶，讓你想起你尊敬的老師，那溫柔且堅定的背影。

老師，你講什麼我都信，就算我聽不懂(例如數學，數學不會騙你，不懂就是不懂)，但你說什麼我都信，我都信你。

所以雖然夾雜了很多的個人情懷和想像，但我只是要說，微妙的視角運用，也是值得注意思考一下。

轉來武俠小說這個領域來談談。

像金庸當然是站比較高的，他像是個超級業務員，你會被他牽著走而不自知。

古龍感覺比金庸真誠親和許多(比較像媽咪叔)，是比較拉近距離和你說話，但他還是比你聰明甩你很多條街。溫瑞安夾在金庸和古龍中間，一方面老愛炫耀自己很強，但又整天哭哭啼啼(當然哭得更兇的還有個孫曉)。奇儒理論上應該比較像老高，講些很天外的事情，但其實也不像，奇儒本身站的位置還是很高，所以有點怪。

這些我一下沒有能整理得很清楚，但這些本來或許就有個人感覺問題，我的感覺和其他人感覺也未必一樣。

但純文學好像更容易找到個性更極端的例子。例如米蘭昆德拉位置感覺就站得很高，說理超玄，講的東西也很超然，就像李永樂老師一樣，我只有仰慕敬佩。而寫<我的名字叫紅>的奧罕帕慕克就比較像老高，瑪格莉特愛特伍就像媽咪叔。

但這些和武俠有什麼關係呢？這裡畢竟是武俠故事。

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但也可以說啥都有關係。

很久沒有談武俠到底是什麼這個大哉問。我年輕一點時挺愛談的，如果大家有看過早幾年的明日武俠電子報或更早期的網路時期我寫的文章，年輕時候我是一直在思考，也很愛談這個事情的，我當時應該有些很口號式很堅決如鐵的說法。

但我現在不太記得(隱約記得也不太想提)。

因為，愛爾蘭作家王爾德說(我沒讀過王爾德，這個名言是我看諾蘭導演在新聞紀錄中說)：老年人相信一切，中年人懷疑一切，年輕人了解一切。

我現在不這麼在意武俠是什麼了？我現在算中年要邁向老年，很多事情我不像年輕時這麼懂，不是謙虛是真的不這麼懂，人生很多東西是越來越不懂。而且我也沒有很要藉著武俠標榜自己，武俠是什麼？

重要嗎？不重要嗎？(菩提祖師劉鎮偉 心之俳句)

但如果要說點簡單粗淺比較沒問題的，我還是可以聊個幾點，談一些我覺得可以當話題的印象。

例如武俠是個過時的類型文體，過時，反科學不合理等等。科幻才是符合時代，進步的類型。這當然不是這樣。

就拿科幻來比好了。科幻就我粗淺理解也可以分為兩個本質上不同的精神淵源，一個是科技樂觀主義(就是對於科幻進步改變生活有著樂觀的想像，大概也就是特斯拉說服投資者這些)，一個是對透過政治社會的幻想改變，來反思現實。

科技樂觀主義的這個部分的確是科幻獨有，和武俠不同(而武俠有另外的一些獨有的淵源，例如對肉體的執迷)，但也有些相同的地方，如果兩個同輩的作者，一個寫武俠一個寫科幻，但同樣思考關心著政治和社會，有可能兩人走到某個境界，會發現可能走到比同類型其他作家更接近的地方。
例如總是在講秩序的社會中追尋著自由，凝視著孤獨的作品，談科幻的話不就是賽博龐克，但同樣的形容詞，用來形容錦衣衛肆虐下的龍門客棧，不也似乎很合適；或者同樣的情懷，可以是西部(近年不是有部網路神劇西部世界)，也可以是冷硬推理類型下的黑暗都市(對，我就是要說諾蘭的蝙蝠俠，真武俠，對於肉體蒼老的現實凝視，也完全可以是武俠小說)。

武俠是什麼？我越來越不知道。但就我來說，武俠就是在我成長過程中在我沒有防備時自由滲進來的東西，有些不懂，想搞懂卻越來越不懂，想遺忘但在有些時候又會突然跑到心理重重一擊揮之不去的東西。

像極了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