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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看美國自由左最愛的一張圖解「公平」與保守派的反擊

離上一次公民課也許超過十年了，小時候老覺得這些制度介紹，實在是枯燥乏味又老生常談。但來到美國加州後，全州一路靠左的價值觀，讓我第一次發現自己不夠 Liberal。而這張自由派奉為圭臬等級的圖，我接觸美國政治文化之前確實沒看過。這篇就讓我們用一張圖來聊聊自由派對於「公平」的看法，與保守派的異議。

聊「公平」以前必須先談左右的存在。翻開報章雜誌，對於社會事件與政策的說法，不同家報紙總是立場鮮明。這似乎論定一個現象背後只有一個事實一種原因，看誰喊得更大聲吵得更厲害。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邊都致力打擊對方拉攏群眾時，誰最後吸引更多選票，誰就是代表了真理。

然而作為閱聽人，當我們認識了左右，並了解到極左和極右都各有各的問題，才真正發現「世事無絕對」。爭議性議題之所以起爭議，正是因為人們會因為自身所在的社會階級、性別、性向、種族、信仰甚至身心靈狀態，而有不同看待世界的角度；其中更以種族與性別性向，與生俱來根本沒得選。除非有來世，非我族類永遠無法體會身為弱勢的不公平，以致於天生就無法有一致的看法。

且讓我們從美國自由派的觀點出發，來聊聊「分配正義」以及其衍生或者解決了什麼社會問題。話不多說，上圖：

如果曾經 google 過「平等」與「公平」，這張可以說是最熱門的示意圖：球賽觀眾前面的柵欄，使得有些人無法看到球賽，平等的概念是：不管你身高如何，都給你一個箱子。於是本來長得高就看得到的人，還是看得到，沒得到什麼好處；位處中間的人得利現在看得到了；然而長得最矮小的人，即便箱子增高了仍然不足以越過柵欄看球。因此，三個箱子平等的分配其實最後只幫了一個人，給高個兒多餘的墊腳箱，反而還浪費資源了。

大家看了想必都覺得右邊的矮個兒很可憐吧！讓我們發揮同理心，「平等」以外是不是該追求「公平」呢？如果我們給予的幫助是因人而異的：高個兒本來就看得到，那我們就不給了。給矮個兒多一個箱子，如此同樣用了三個箱子，「公平」的分配讓所有人都得以享受球賽了。劫富濟貧、多給弱勢一些社會資源，讓大家一起平安和樂地享受球賽的樂趣。可喜可賀、皆大歡喜！

看完以上的論述，不知道你是全然接受，還是價值觀有受到小小的衝擊？

這時候我心中的右派精神就提出異議了。這張圖的幾個大問題，讓我們一個個來談：

第一個問題，就是此圖把社會簡化成「看球」。觀賞球賽是一片祥和，只要視線高到足夠翻過柵欄，就可以享受相同的樂趣。然而真實世界是如此運作的嗎？事實上，在資源有限的狀況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常常是以競爭為主軸。當我們搶著進明星學校、一輪又一輪爭取著頂尖的職位、每一次都是為了寶貴的機會爭得你死我活，每一次不都是各憑本事？每天大家處心積慮的在培養「競爭力」，如果別人可以拿箱子不費吹灰之力就和我一樣高，那我的競爭優勢在哪裡？

若真實社會是競爭，那過度補助弱勢就等同獎勵「不上進」。要是給所有矮個子箱子，不會總有一天球場人滿為患擁擠不堪，影響到原本就看得到球賽的高個兒看球的權利嗎？當所有人都有箱子，是否反過來逆向歧視長得高的人？

今天長得高的人，不需要任何箱子就可以看到球賽，似乎是基因樂透的既得利益者。但要達成突破柵欄的身高，難道不需要付出努力嗎？光以身高為例，有許多父母為了讓孩子長高，拚了命的找尋偏方，煞費苦心花了大量成本補充營養，甚至孩子自己也犧牲玩樂、努力運動，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在身高，或者其他條件上「高人一等」。結果今天一入場，這些先前的努力，反而成為拿不到補助的原因。

相對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先天因素如身高當然無從改變，但後天條件如經濟與資源匱乏，難道乞丐遊民不用為自身失敗付出責任？套用到現代社會，在敬業樂群打拚了十多年終於進入中產階級，繳了大筆的保險金，不就為了避免落入這等境地？結果稅金有一大塊要去幫助在精神異常、無所事事的遊民，甚至有人拿著補助去買酒買大麻，甚至造成犯罪問題。使得保守派極為不滿。

在現今美國，針對特定族群的補助，而亞裔作為「模範少數」卻常常被摒除在外。最有名的便是平權運動 Affirmative Action。亞裔只佔人口 6%，卻已經在高校與各種組織 Overrepresentitive，佔有遠高於 6% 的百分比，而非裔拉丁裔的代表卻嚴重低於人口比例 （under-representitive）。在名額有限之下，為了維持「多樣性」，我們是不是應該限制亞裔與白種人的名額等於提高標準，並增加其他族裔的名額，等同降低標準？這件事情是否「公平」，或是「逆向歧視」了？

箱子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如果是球賽發放箱子的話，箱子的錢大概就是從每個人門票裡面出的。如果是社會的話，自然就是稅金。每個人都有繳門票，把高個兒的門票錢拿去給矮個兒拿箱子，於是保守派又在吶喊：長得矮怎麼不自己帶箱子來呢？

社會與看球賽不一樣的地方是：不想出錢幫其他觀眾買箱子，球賽大不了可以不看，然而稅卻不能不繳。世界上幾乎所有國家都是累進稅率，賺得越多繳得比例越高，賺100塊要有40塊給政府。而沒賺什麼錢的人還在免稅區不用繳稅。

於是我們從左出發，往右走了這麼遠，回頭來看這張圖。這裏有一堆箱子，人出生長大了進入了社會，究竟如何分配才算是「正義」？

從制度設計上，我們有各種不同的作法。有說是功利主義 Utilitarianism 來最大化所有人的利益，或是平等主義 Egalitarianism 要求平等，也可以談 John Rawls 的自由原則與差異原則。但對於撇去這些政治哲學理論，對個人來說，以下的幾個問題可以決定你怎麼認同或者反對這張圖：

社會要競爭才有進步，但進步最終仍是為了可以享受美好生活。即便我們最終都想要和樂，但目前的社會究竟是人吃人還是大同世界了？每人經驗與看法各異。尤其以台灣甚至華人從小所在的教育環境，師長口口聲聲說大家要和自己比，然而國中和附近學校比升學率，高中跟隔壁班比誰拿第一，大學比世界排名，出社會和中國搶半導體。要說生活永遠都是蝴蝶與彩虹，我相信肯定有人提出異議。以競爭為主體的社會風氣，本身就帶有保守派的思維。

當今社會認定的成功，是因為那些既得利益者所設計的制度和環境，讓他們的優勢可以延續甚至世襲，還是大多是靠自己本身的努力而造成？究竟有沒有不景氣、還是只有人們不爭氣？貧窮人口應該咎由自取，或是其實是當今破敗的社會制度造成，政府要負責。而這個歷史共業，要多少世代來修復這個傷痕？

最後一題是：自己在高矮三個人之間，是站在需要拿箱子那一邊，還是出錢送人家箱子那一邊呢？

人們若小有成就，大多歸因於自己的努力。出生一路用功考上名校，步步為營規劃財務與職涯，而達成目前擁有的生活狀況。難道一切都是天註定？那那些熬夜的用功努力、每一次挑戰與面試前的煎熬、堅持工作向上的 GRIT，終於達成目前的成就，最後導致自己稅被抽爆的結局。那跟旁邊遊手好閒的同學比，到頭來又是何必？

在回答以上 100% 主觀的三個問題後，我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了。事實上所有爭議性議題，都有各種的歷史淵源。美國作為資源豐沛的移民國家，在不用特別煩惱資源匱乏養不起人民的狀況之下，都能因為自身國民的巨大差異，而掀起漫天波瀾的分配問題，更何況內憂外患危急存亡的其他國家。可能沒有任何政策問題，是能單純用形而上的政治哲學來解決。

回到這張圖，如果拿美國標準來檢視，自由派會說：如果有高中以上學歷 + 四肢健全 + 沒進過監獄 + 不是種族弱勢，大概就應該繳超高稅率出錢造箱子。如果覺得自己不夠「Privileged」，大部分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該好好檢討一下了。看到隔壁比較有錢，並不足夠形成要求更多箱子的理由。要比財富物質，交際圈裡永遠都有比你更富裕的人。即便是世界前 1% 富有，也肯定眼看著世界上還有七千萬人比你有錢。

反倒是有很多數字可以解釋我們的「特權」：世界上個人年收入中位數是 3000 美元，等於月收 7500 台幣就比世界一半的人賺得多。大亨小傳全書第一句，尼克的父親就說了：「批評別人之前要記得，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從小就那麼好命。」可惜在這種高舉政治正確的大纛，增加普羅大眾的負罪感，並不是試圖影響他人立場時有效的方法，甚至許多時候自己都做不到公正，被稱為偽君子也是不得已。

如今美國自由派和保守派各自不兩立，認為對方是各種罪惡與社會問題的淵藪，右覺得左是自己不努力不上進怪財團的寄生蟲，而左覺得右是不顧社會問題沒良心的自私鬼。我們是否可以試圖對話，找到一塊可以和平共處的甜蜜點？

最後，無論走到那一邊，都會帶來不斷強化的網路效應。越多人相信互助，互助便越有吸引力。若大多數人都在專注競爭，而只有自己相信互助，最終也只能承受理想主義的左膠罵名。而艾茵·蘭德提倡的「理性利己主義」，一樣有她的道理。我個人而言，想說的是：與其在這個全人類的賽局底下，精心觀察群眾的風向，看著究竟站在那一邊的 Equilibrium 才是最大化效益，也許可以簡化問題：不是站在目前全球化敗亡而局勢大亂的現況，而是站在我們希望的未來是什麼形狀。在最大化自己的視野與高度的路上，回頭看看腳底，嘗試抽開幾個箱子，分給別人以後，發現和別人同樣高度，雖然視線可能確實受影響了，但大家一起看球，這感覺也是無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