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再度閃耀時(一)

2020/11/0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我如同以往愉快地工作著,萬里無雲的下午,蟬鳴恣意而吵雜,從遠處傳來的海潮聲浪伴隨著落日,這代表一天的工作又接近了尾聲。我走進了食堂領餐,並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悠哉地吃完今天的晚餐,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待會就可以搭上夜間的自動駕駛回到單位,我放下了刀叉與碗盤,發現食堂的牆面上有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
『體制並非一切。』
我不禁皺了一下眉頭,在這個和諧且平穩的「體制」之中,在我們保安工作嚴謹的大樓裡面,怎會出現這種訊息,並且是以「紙片」的形式存在著?而到底又是誰有這種閒工夫來幹這種無謂又麻煩的無聊事?
上一次見到紙張的時候我已經想不太起來了,但對我這種舊世界留下來的人來說,總有一些舊時代的印象留下來。像是紙張這種承載資訊量有限,又必須消耗大量水資源與樹木的過時技術,大概也只有我們一代的人還會有印象了。
很久以前我是一個外科醫生,專長是器官合成與生體器官移植,外科手術這個工作,簡單地說就是利用手術進行人體的縫合修補,只是我所擁有的技術還包含了一些人體遺傳工程與器官發育的程序技術,在當時為了應付戰爭時的需求,我所帶領的團隊挽回了無數本來無可救藥的生命。
因為戰時物資匱乏,起初記錄一些病例與實驗過程還會用到紙張,但全面電子化之後,所有的事都變成了電子紀錄,甚至連我們合成器官與開刀的手法也被系統化,只要利用資料庫與IOT系統(internet of things)就能讓機械手臂如同一個訓練多年的外科醫生完成手術,我們只要下個指令,手術就會自動完成了。
而我現在的工作,就是每天在全民健康大廈進行決策,以及維護這個系統。
我經歷過隨時都有支離破碎的傷者進入的診間的時期,也經歷過戰後缺乏資源的舉步維艱,但難熬的時間過去了。一切都隨著「體制」的建立變得簡單了。而我則是從握著手術工具分秒與時間賽跑,到現在只要講幾句話就能搞定一切。
確實,「體制」是偉大的,在這個戰後重新建立的「體制」之下,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誰人臉上有著憤怒、痛苦、悲傷。我甚至懷疑,這些情緒已經從這個世界被刪除了。
我每天早上離開居住單位,搭上自動駕駛後小睡約15分鐘,它會自動將我送到全民健康大廈門口,我走過門房經過掃描確認身分後,大廈電梯就會自動將我送到我的個人辦公室開始一天的工作。
每天午餐時間,我進入食堂,默默地安靜吃飯,所有的同仁見到我總是親切且尊敬的說:「班農醫生,您好。」我也總是向同仁們報以親切的微笑。
當然,有時工作累了,大廈內也有游泳池、網球場、健身房等運動場所,如果真的非常疲倦也深度睡眠室,在這裡大廈會將你引導到最深層的夢境裡面徹底放鬆。當然,我也會感到倦怠,但我還是習慣將睡眠留到自己簡居的單位處理。
每天下班後回到單位,我偶而會透過介面將自己登入到「娛樂中心」所製作的實感體驗,在這裡可以體驗不同的各式冒險,例如進入戰爭穿上裝甲任意殺人,到最高級的Club發展一段浪漫一夜情,或是買下一艘豪華遊艇在上面隨我高興地任意度假,想要什麼都應有盡有,
但有時候我會覺得「娛樂中心」所製作的新情境,似乎了無新意,畢竟它也只是「體制」的一部分系統功能,它們所能運用的故事情節,也都是由上個世紀人類的輝煌文明所拼湊而成,再怎樣也很難有新意。
當我沒有登入「娛樂中心」的時候,我偶而會從我所居住的單位往下眺望,看著規模宏偉的建築與夜景,這象徵著「體制」所維繫的文明,我不禁想:「事到如今『我們』全部都在這裡了,不是嗎?」
而每次入睡之前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我已經記不得上一次可以安心睡著的夜晚了,能沉沉睡著的時候是上一個世紀也說不定。
確實我已經很久沒有負面情緒,但隨著負面情緒的減少,似乎連愉快、喜悅、安穩之類的情緒也從生活中抽離了。年紀漸長,我的情緒也跟環境產生了同步,包覆在這個由「體制」所打造的世界之中,我感到一種溫暖而緩和的舒適,但每當進入夜晚,我總會有一種不安定感,就像是在遠處有即將來襲的大地震或是海嘯一樣。
當然我知道「體制」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建立了「體制」之後,這個社會已經沒有疾病、痛苦、哀傷、孤獨。也就是我們戰勝了悲劇。
以我負責的全民健康大廈為例,以前要了解病人的病歷得煞費苦心,但自從「體制」完備了以後,只要掃描一下瞳孔就能知道所有病人的病歷與健康狀況,甚至睪丸能不能製造出正常的精子,做愛的過程中能夠維持多久,我們都知道。更不用說是危及健康或是會令人喪命的大病了。
我們的工作起初是從為了應付戰爭,讓許多急需醫療的士兵也能快速就醫開始的,隨之而來的納入「體制」的醫院漸漸擴張,私人醫院被併購了,所有的儀器、藥品也全歸「體制」管理。
戰爭結束後,為了應付戰後人口銳減所造成的經濟大蕭條,「體制」規劃出了出了人工育兒場,而且把孩子全都送進了「體制」的育兒中心。所有人也都由「體制」配給了工作,「體制」會依照個人的精神分析結果,給出最適合的工作,而每個人的生活所需也會直接轉換成配給,送到每個人所住的單位裡。
除了醫療之外所有生產單位,也全都讓「體制」集中管理。而人們移動方式也成了全自動,「體制」把每個人準時地送到目的地。人們要做的只剩下搭乘而已。
「體制」決定了一切我們需要的東西,他會自動的把所需的物品送到我的居住單位,所謂的商店與逛街,早就不復存在了。
很久以前,我有過家庭,我有一個妻子和父母,但在大戰期間,我失去了他們。
抱著復仇的心理,我替軍方研發了一套強化裝甲,能藉由生物工程,讓士兵裝備裝甲並全數納入「體制」的指揮,從此100%的協同作戰與後勤補給變的易如反掌,敵人很快就潰不成軍。
上級曾對我們說過,敵人和我們很像,有著人類的身型,但他們的身體能力與五感超乎常人,沒有裝甲是贏不了他們的,他們徒手就能將我的伙伴撕碎。據說,他們是由特殊研製量產的士兵,與我們這些舊時存留下來的人類不同。
最終我們勝利了,藉著「體制」的建立,頑強的敵人很快地被我們給殲滅,而我則投入了協助「體制」轉型的工作,從消滅敵人轉變成照顧所有殘存下來的人類,試圖藉由「體制」的力量重建人類世界。
突然我頭痛欲裂,又來了,我每次回想起舊時的記憶就會頭痛,我拿出藥很快了吞了一顆,感覺暫時又能夠進行思考。回想舊時的所發生的事情對我而言相當重要,我認為人類必須要有過去才能確認自己的存在,如果個人的記憶消滅了,即是一種精神上的死亡。
每當我又因為回憶而頭痛,好像一切都不再可靠了,我想確定戰前的事情是真確的總是只能依賴我床頭的舊相冊,它會讓我確定過去是確實發生過的。於是我再一次翻閱相冊,看到妻子的照片,我想起我曾擁著她入眠,我曾和她在彎延的河道旁漫步,她是確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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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山七次郎
    常山七次郎
    自由言論就是自由言論,對於流行觀點和非流行觀點都是一樣的。我們不可能一邊宣稱這是一個自由的國家,一邊又把言論劃為可接受的和不可接受的兩部分。 如果有一種檢查制度可以把3K黨從電視裡剔出去,那麼,同樣的制度也許早就把馬丁‧路德‧金恩的講話從阿拉巴馬州剔出去了。必須聽那些聽不下去的話,這正是我們必須為自由支付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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