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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楊相思樹｜第八・芳菲落盡 (3)

康熙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覲賀壽，巳時過後回到乾清宮，明珠才覷機會拿出湖廣總督蔡毓榮的摺子，回稟丟失常澧軍情。康熙坐在配殿炕上，將摺子攤在几上，細讀一陣，說道：「雖說丟了常德是大事，但此事委實不能怪上勒爾錦，兵部票擬，也不要指指點點，拿出明白對策才是正辦。」

明珠欠身道：「主子聖明，如此正是安定軍心之法。如今大軍已到荊州，主子可給大將軍王明白旨意，命進取常德、澧州。此外襄陽乃是我師往來之衝，蜀寇必窺之地，也應擇取漢軍都統、副都統等留守。」

康熙指著奏摺道：「蔡毓榮說襄陽總兵官投誠，標下人馬卻甚是輕浮藐玩，恐怕將來要生變故，又該怎生處置？」

明珠道：「主子或可密諭大將軍王，對此有所提點，但也不宜防閒過甚，以免緊要關頭加速其變，令其依舊留鎮襄陽即可。」

康熙點頭道：「你所慮甚是。雖說吳三桂以滿漢之別做文章，但朝廷不宜掐得太緊。漢軍有漢軍的用場，但教調度得宜，只能得其利，不會蒙其害。就像楊起隆那等大逆案，該辦的自然得辦，無端牽扯卻徒然動搖漢臣之心。」

明珠聽康熙講起一早蘭沙里攪的亂局，便道：「早先楊子蓮與成德切磋文章，曾在阿哈家中住了一個多月，保不定就是那些日子，有人藉著空宅子作怪。」

康熙道：「既然成德九月還見過楊艷家人，也知道那家人何時逃跑，成德的話我總信得及，想來那具死屍不能是楊艷家人。」

明珠察言觀色，知道此事拉扯得開，便欠身道：「既是欽案，一會兒阿哈回兵部之前，索性先去問問刑部尚書莫洛，興許刑部有失蹤懸案，能夠兜得起來。」

康熙道：「說到莫洛，他是前任陝西提督，倒教我想起陝西的事，今日且議議。」

明珠看事情轉得順暢，便欠身道：「陝西提督王輔臣是吳三桂義子，他收了吳三桂逆劄，先是按兵不動，如今又遣長子王繼貞進京奏聞，顯然對朝廷輸誠，雖說他依舊不無兩面觀望之意，但依主子方才揭明意旨，此時宜乎順水推舟，昭示信寵，以安西北。王繼貞到京後，主子已然晾了他幾日，他心裡必然明白，知道主子對他阿瑪那一套瞭然於胸，此刻若是給些甜頭，再讓他回西安去，他定然要如實將利害分說給王輔臣。」

康熙道：「話雖如此，似乎該派專人經略陝西，更為穩妥。」

明珠道：「方才主子提點，刑部尚書莫洛是前任陝西提督，深得當地軍民之心，軍務上頭熟稔可靠，且恰與王輔臣有些意見參差，以他經略陝西，既是得用人選，又能警惕王輔臣。」

康熙從炕上起身，滿面笑容踱進正殿，直走到殿門口才停步，回身笑道：「好，就照你所說，索性趁著今日萬壽節，將恩典做大了。」

明珠心知事成，便欠身請諭，康熙側頭望向殿外，時近正午日光甚是燦爛，他雖因為皇后欠安，連日不得好眠，此刻幾樁煩心國事都打通關節，頗覺心頭舒坦，便道：「傳諭兵部、吏部：陝西乃是邊陲要地，西控番回，南通巴蜀，幅員遼闊，素有岩疆之稱，吳三桂造亂滇黔，如今四川亦且從逆，秦省與之相臨，恐有奸徒謠惑，而至人心不寧，雖有督府提鎮等官各盡其職，但軍務繁重，宜乎派遣專責大臣，假以便宜，相機行事，方可保固邊疆。刑部尚書莫洛為前任秦督，諳曉地方情形，茲授莫洛經略，率滿兵駐劄西安府，會同將軍總督而行，巡撫提鎮以下，悉聽節制，兵馬糧餉，悉聽調發，文武各官，聽便選用，吏兵二部，不得制肘。所應兼職銜、應給敕印，著吏兵二部速議具奏。」

明珠答應了，康熙又道：「還有，如今王繼貞在皇華驛待著，你也親去傳旨：陝西提督王輔臣堅守臣節，雖說早先已有旨意，待亂平之後從優議敘，不如今日著即加恩，授王輔臣三等精奇尼哈番，授其子王繼貞大理寺少卿。」

明珠領旨後辭出乾清宮，在乾清門前遇上成德和曹寅，聽他們悄悄說了事情底裡，便道：「遮掩此事原是應當，否則靖少留著樂戶女子在身邊，讓主子知道了也支吾不過去，沒的壞了他的大好前程。你倆口風緊些，千萬別給旁人知道，至於楊子蓮那頭，你們不用擔心，回去繳旨就跟主子說查不出底裡，不知死屍究竟何人。」

曹寅問道：「中堂，即便弄成懸案，又如何解釋子蓮宅中死人？」

明珠將方才議事狀況大略說了，又道：「皇上已經點明意思，要給莫洛絕大權限，如今兵吏部只要商議他的頭銜敕印，其餘一切都任便他欽差大臣。一會兒我回頭與吏部合議，索性讓他仍任刑部尚書，兼領兵部尚書銜，此外還可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也省得言官在他身上尋事。」

成德和曹寅對望一眼，問道：「阿瑪的意思，要將子蓮的案子，拿去與莫洛商量？」

明珠點頭道：「即便眼下刑部沒有懸案，要安頓一具無名屍首，將楊子蓮廝擄開，必然不成問題，這是皇上的意思，在下頭周旋一些，也是順承聖意。此外，如今沒有武英殿大學士，待今日二部會議，明日我再來面聖，還建請皇上給莫洛加武英殿大學士，讓他威威風風出任陝西經略，如此他更不好駁我的面子。」

成德看明珠成竹在胸，頓覺心頭一寬，看著明珠過乾清門去了，便和曹寅回去繳旨，恰逢總管太監梁九功命人傳膳，本想先退到殿外，康熙在配殿門口已經瞥見他二人，便道：「平日朕不用午膳，今日命他們做了幾樣餑餑，圖個新鮮，你倆在萬壽節反比平時奔波，也進來一道用罷。」

成德和曹寅忙道：「豈敢和主子一道用膳，亂了乾清宮體統？」

康熙手一擺，說道：「進來，炕上坐，別鬧這虛文，攪得朕生日都不得舒心。」

成德和曹寅對望一眼，遵旨跟進配殿，在炕邊拿捏著坐了，不久梁九功讓人擺來一碟茴香薑汁花椒五香鹹飯卷子、一碟玫瑰餅、一碟芸豆糕，此外還有青稞糌粑和酥油茶。康熙見他二人拘束，便讓梁九功在三人碗裡都倒了酥油茶，自拿一塊糌粑往碗裡攪，笑道：「今日放輕鬆些，學學他們西藏人，用手得了。札西德勒。」

成德見康熙笑逐顏開，還用藏語道吉祥，不敢壞了皇帝興頭，便也拿糌粑跟著吃，卻聽康熙笑道：「成德，總算五月你要完婚了，你說說，想要些什麼？」

成德連忙放下糌粑，略低頭道：「主子問起已是天大的榮幸，豈敢再要東西？」

康熙對曹寅笑道：「朕就知道必是這麼句話，曹寅你說罷。」

曹寅也放下手中糌粑，恭敬答道：「容若說的是，主子不用再加恩賞了。」

康熙笑著搖頭，一邊吃糌粑一邊思索，吃完一塊，抬頭問梁九功道：「內務府昨日進呈，說要送給坤寧宮的頭花，是什麼形式？」

梁九功欠身答道：「回皇上，是一對銀鍍金鳳鳥葫蘆蝙蝠雙錢點翠頭花。」

康熙點頭道：「不必送去坤寧宮了，賜給成德罷。」

成德聽說是要進給皇后的首飾，連忙起身要辭，康熙卻伸手橫過桌面，壓住他手臂，不給他起身，又對梁九功道：「還有，那具金漆點翠玻璃圍屏，你讓人一併送到明珠府上，跟明珠府管家說明白：圍屏給成德布置新房，頭花讓成德洞房之夜親手給新婚妻子戴上，祝他們子孫綿延，福祿萬代。」

康熙看著梁九功出去交代，這才鬆手笑道：「那圍屏共是十二個玻璃屏，屏心都是黑色沙地，上頭是一年十二個月不同的描金折枝花卉，邊牙和屏帽也是金漆彩繪，做工極其精緻，又十分輝煌，宮裡也不多見，你拿去布置，也好讓你當著新婚妻子有些體面。」

||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