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主管也巨嬰,我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他的體貼還處於練習實踐的階段自不必言,講一百次也可以誰都有在新手村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時候,我諒解(宣誓);但這個體貼的根源膚淺到可以被簡單識破來自於自我滿足,來自於「我會替別人著想我好棒棒!」的想法就索然無味,感覺還我漂漂拳。這使我自顧自地叛逆起來:為何我非得要出現在只為了你的自我中心的舞台上面按照你喜歡的樣子感恩戴德好感度狂飆?
補充說明:有人說體貼本來就是自我滿足,因為觀測者不可能成為當事人;不過我覺得不是,我覺得那應該是同理心的真章,憂你所憂所以才能共感才能滿足我們心裡被瞭解的渴求。
1
主管與國外集團企業高層有難分難捨的仇恨。在那份仇惡之中我只能看見他實在不值一提的品格。有人說面對錯誤的態度決定人的模樣,或許仇恨也能列為命題。在仇恨裡扭曲事實剛愎自用的背影怎麼那麼讓人耳熟能詳彷彿是聽過千百遍的床邊故事。他好像永遠感覺自己在各個面向都駐紮在制高點揮舞大義之旗,一盤全天下負我的培養皿滋養他牢不可破的封閉狹隘,給他源源不絕的歪理築起高牆。
然而,他渴望被誰愛護被誰理解的心情,跟他無差別仇恨旁人那種幼稚怠惰的張狂竟沒什麼不同;可世上哪有誰無怨無悔無痛負責被恨被輕賤還要體諒對方哪裡難為。
奇妙的是,愈是這樣的人愈常發表「希望有一天⋯歲月靜好。微笑」的言論,這樣除了直觀讓我倒彈三尺戒慎感覺瞭解自己是永恆的作業之外,更讓我不由生出好比身體健康在天生之餘還要知識與努力維持,心理健康大概亦如是的想法。(只是就像世間常說明天在減肥一樣,大概維護心理健康也有惰性,感覺需要拖延與寬限。)
2
在某天與廠商的聯合品質電話會議裡面,除了有這間公司在日本的委託製造公司品管與技術出席,還有跨國的集團企業品管出席(此兩地工廠皆有使用該廠商的材料。)議畢時,集團企業的品管突然說某個我不知道的總要過來講幾句話;此時此刻主管總是斷線的理智仍舊沒能熬過,又繃斷了。
然後狂風怒雨五分鐘在他的咆哮大喊「我要掛電話!讓我掛電話!」中洗滌在場與在線的諸君,他的申訴論點是那位某個總現身既不是講與品質有關的事就不要在十數人的會議裡耽擱所有人。恐怕當天他最遺憾的就是因為用桌上型電話會議機台,感覺少摔一支話筒而美中不足。
那個不知道什麼總的,狼狽地來,又狼狽地走了。
隔週廠商的業務與業務主管來明察暗訪,當然要順道關心一下主管跟集團企業的關係是否不好(畢竟是資金的源頭。)我在隔壁辦公室聽見不禁咧嘴笑。我不會說那種張狂是自我中心而選擇說是幼稚怠惰;幼稚於不知何謂他人處境,怠惰於不曾思考如何走到最後的目的地,同時亦疏於注視自己。結論還是他的心太荒涼,對人世的見解顯得漏洞百出。
可是他還是有對自己的期望,期望自己典雅嫻靜,千里共嬋娟;不過在以往這個期望如同明天在減重一樣流於不會執行的負擔,現今大概因為我這個情緒褓母的關係變得偶爾會想起這件事,以至於情緒波動急轉直下,現實比小說離奇。
3
⋯⋯捫心自問後感覺這應該是覺得悲傷。
我說主管幼稚怠惰心裡荒涼對愛、人世、與人相處的見解如垂髫小兒,幾乎可以透過他望見人弄丟愛之後會變成什麼。活在客套場面話裡光想都覺得心酸,那大概就像在世界盡頭的風雪中盲目前行。畢竟,不用問都看得出他人生中來自別人的善意與感謝有多匱乏。他來日在異鄉飄盪三十年,在假想的敵人環伺和爭強好勝之虞,他的心弦與日本人的心弦可能好比兩種不同的樂器,而不理解對方的文化也判別不出對方的性格那就演奏不了對方的樂器,只好活在客套場面話裡,所以心似荒野有如垂髫小兒。
而當我受夠他的剝削,心想我對人基本的敬重若好比明月照溝渠,那還不如真的早點扔到水溝裡時,試著對他突如其來的工作不是按鈴申訴這個工作量而是直白地露出不耐煩;對他的蠻不講理不是耐心建立他的安全感用以搭建溝通的基底而是放棄溝通隨他吼叫;對他的理智斷線不是等候修復後試圖延續議題而是直接下線打卡收工。可如此種種後反見他因此憂怖,行事舉動與平時相異讓人想叩問他的大腦是否主廚換人了;最終我還是感到悲傷。
我對於勒索別人實在沒有興趣。他對言行的選擇映照出畸形的局面,他的人生除卻失去理智與自傷自憐的段落之後有可能只剩下綁架別人或是(擅自)被別人勒索的殘酷二選一。而他讓自己的心智荒涼成這樣也讓我莫名物傷其類起來,感覺我已經可以開始考慮怎麼老去(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