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網路資訊時代,幸災樂禍(schadenfreude)對人類世界的影響,遠遠大於人類的理解與想像。關鍵在於:幸災樂禍存在於「內團體」(ingroup)與「外團體」(outgroup)之間。內團體可以是任何有集體認同的共同體,如班級、一起霸凌人的小團體、社團、幫派,當然也包括政黨、組織、族群、以及國家。通常我們講的「外團體」,是跟「內團體」有競爭性或利害衝突的同性質團體。

圖片取自Canva
社群網路時代,對「外團體」遭遇的不幸冷嘲熱諷,興高采烈地分享,很容易擴散,也很容易被察覺,於是不同群體間的敵視就越來越嚴重。美國自由派、保守派選民間的互相攻擊,彼此輕蔑,越來越白熱化。有個有趣的新聞是:美國總統川普確診新冠肺炎時,來自不同政治立場網民的嘲笑,讓schadenfreude這個不常用的英文生字,短時間內暴衝平日305倍的搜尋量。
我們平常不太願意承認自己的幸災樂禍,因為這通常會顯得冷酷、有點沒有人性。如有研究認為,當二〇〇六年美國小布希總統執政時,民主黨支持者較容易對美軍在伊拉克陣亡的新聞幸災樂禍。一個二〇一四年的研究顯示,美國大學籃球的支持者,在對手重要球員受傷時,容易顯現幸災樂禍。至於美國發生911事件時,來自伊斯蘭世界與中國網路論壇的幸災樂禍,那就不難猜到、一點也不讓人意外。
幸災樂禍已成為心理學界的顯學,所以當美國陷入總統選戰弊案風波時,就會有人研究中國與非洲網友的幸災樂禍。當英國公投脫歐後,就有人研究前英國殖民地網友的幸災樂禍。挪威的學生大屠殺事件、歐洲各種恐怖攻擊,也都有人搜集資料,證明對「外團體」的災難幸災樂禍,普遍根植於人類心靈。
為什麼人類會演化出經常幸災樂禍的大腦?這跟「團體」與「自我」的強化有關。幸災樂禍有內外之分,同樣的災難,如果是發生在「內團體」,幸災樂禍的程度會大大減輕。對「團體外」的幸災樂禍(他們多不幸啊),可以強化對團體的認同(我們多幸福啊、不必羨慕那些人)。而人類的自我(self)、為何要每天辛苦活著撐下去的動力,會因為對團體的集體認同而強化。
數千、數萬年前的人類部落,會需要美化內團體、污名化外團體的心理機制。當有一天,部落之間必須互相爭戰、殺戮、奴役戰敗者時,我們才能奮勇向前,痛下殺手,族群的基因才能延續。但這樣的內外之分,在現代社會,就會變成不同政治認同之間的心理戰,從國內的不同黨派,延伸到國際間的各種意識形態。
最後提一篇二〇一六年的一篇荷蘭論文。這論文有兩個研究,研究一針對606位荷蘭大學生,瞭解他們對二〇〇二年荷蘭聯合政府崩盤的態度,結果發現,不支持聯合政府政黨的大學生,對這件政治災難就顯得幸災樂禍。研究二更有意思,是在二〇一〇年時,找出215位使用「黑莓機」(BlackBerry)的大學生,然後讓他們閱讀一篇集結近期IPhone負面消息的文章。結果也不讓人意外,擁有智慧型手機基本知識的人,越熱愛黑莓機,對這些負面消息就更加幸災樂禍,而且會想在網路上分享,讓更多人知道。這些負面消息,可以增加他們短暫時間的快樂。
研究行銷的心理學家發現,人類大腦的「人我之分」,強大到對不同手機愛好者也能產生敵意,期待「另一群人」遇到災難(手機有資安問題、速度變慢、功能變差等等),而且樂於散播負面消息。這是人類本性,我們不必嘲笑那些顯露出幸災樂禍的人,因為在不同的場域、不同的主題,我們也可能會對不同的族群幸災樂禍。我們要注意的是,那些行銷高手,會如何利用我們幸災樂禍的心情來謀取他們的利益吧。



















